第126章
朝汐微微阂上了双眼,再睁开时正好对上桑晴灼热的目光,她的眉宇间滚动着砂砾一般涩涩的沉默感,在朝汐隐忍许久爆发出的怒吼中,她轻如栖草的质问被掩埋住,根本不值一提,可朝汐还是听见了。
朝汐看着她认真的脸,心里像是被人揉起来的纸张,哗啦啦地轻响。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朝汐,瞳孔微微颤抖着,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子衿,为什么?”
为的什么吗?
朝汐喉骨微动,一时间不知该怎样解释。
她能怎么说呢?她能为的什么呢?
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大楚这泱泱河山断送在桑檀手上,而自己却无动于衷吗?
半晌,她终于笑了笑,她的笑容很用力,是一种认真的笑,也是一种让桑晴看了心疼的笑。
夕阳沉甸甸的光线照在两人身上,朝汐用力地对着桑晴笑着,她甚至看起来太用力了,以至于像是在掩饰着什么,桑晴伸过手去,用力地握住她的手。
眼前的光线蓦地被挡住一般,突然降临的黑暗里,朝汐炽热的气息迎面扑来,桑晴还来不及闭上那张因为惊讶而张开的樱唇,朝汐整齐而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住了她的下嘴唇,这股酥麻的感觉从二人的唇间蔓延开来,思绪瞬间被打成粉末。
朝汐温柔而侵略性地轻轻撕咬着,手掌毫不迟疑,坚定地放在桑晴的脑后。
“好好在这待着。”她有些嘶哑的声音随着浓重的呼吸传递近桑晴的嘴里,“我不能再没有你了。”
随后,她强行掰开桑晴的手,大步离开,披甲束发,飞身上马,准备进京。
将军是有心的,只可惜一颗赤诚之心全部扑在了护国的疆场上。
朝汐的反应不可谓是不快,沈嵘戟悬鹰阵的飞甲调动不可谓是不灵,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朝云一身冷汗赶到皇城脚下的时候,惊悉京郊哗变的禁军紧急调动,董晋良带着御林军封锁了京城九门,整个皇城里乱成了一锅粥。
“子衿等等!”桑晴到底还是追了出来。
朝汐此刻已在马上,闻听言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胯/下的战马似是感知到了背上将军的急切与焦躁,即使是被勒着缰绳,也在不住地原地踱步。
桑晴抬眸看向朝汐,她的睫毛柔软得仿佛能被微风吹动,她的脸上此刻看不出愤怒也看不出失落,更没有沮丧或者是不幸,出了一口短气后,她轻声道:“你此刻进京,一旦朝云压不住韩将军,那你无疑是引火烧身。”
朝汐清了清喉咙,待想要说些什么,桑晴却先一步打断她。
“我知道,即便是引火烧身你也是要去的,我不拦你,御林军不是韩将军的对手,禁军又拦不住他,眼下能抑制住局面的也只有你,京城倘若兵变,那么后果不堪设想,这我都知道。”桑晴道,“不过你需要给我一件信物,一旦瑾瑜将你扣押住,朝家军必定人心浮动,恐生祸端。”
空中仿佛有人泼了滚烫的铁水,落日赤红色的余晖开始大片扩/张,桑晴的脸上被无可抗拒地抹上了这种勾魂夺魄的耀眼颜色。
朝汐点点头,看也没看就直接从怀中摸出了个什么东西,隔空抛给桑晴:“这东西虽然没有帅印虎符有份量,可所有朝家军的将士都认识。”
桑晴接到手里,这才看清了是什么——朗心玉佩。
她的心猛地一沉。
时隔多年,桑晴从未想过这玉佩竟会以这种方式物归原主。
朝汐也不再废话,双腿狠狠一夹马腹,策马狂奔而去,只不过丢下一句:“别让我担心。”
此时的京城里,谁也没有想到,仅仅就是因为朝汐前几日寄去西北大营的两封信,竟闹出了这样的轩然大/波。
韩舫压抑了数年的委屈一朝爆发,许是得了失心疯,先是派人将柳相的府邸团团围住,却被人告知柳相前些时日就被皇上请到皇宫里去了,到现在都还没回来,于是他便立刻扭转势头,将这股子邪火尽数发到了敢来救场的御林军身上。
御林军、禁军、京郊大营,这三方同时守卫着京畿地区的安危,可谓是皇城根儿的最后一道防线,平日里也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交情。
京郊大营就不用提了,要是能一早拦得住韩舫,现在也没有这些破事了。
御林军多是京城里吃皇粮走门户的少爷兵,而禁军则是在朝汐手下真刀真枪地操练过的,前者刚刚听闻有人从西北杀入了京城就吓得尿了裤子,恨不得将九门提督一人分成九块驻守城门,根本不值一提。
后两虽然有些本事,可对于禁军来讲,西北来的朝家军怎么算也能是半个“娘家人”,骤然给二十万禁军来个“大水冲了龙王庙”,谁也没能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一时间进退维谷,正如桑晴所料,谁也不能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地见了血,很快便被韩舫突破了防线。
夕阳已经坠入了四九城楼宇交错的天际线,潮水一般的黑暗很快就将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皇城淹没了。
韩舫带人一路逼近宫禁之外,随后他将自己的头盔往下一摘,郑重地放在了冰凉的玉阶之上,仿佛送上了自己的一颗人头。
他挺直脊背跪了下去,先是冲着大殿的方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随后目光直直地穿过挡在他面前的大内侍卫,他的声音里仿佛被人揉进了一把滚烫的沙子:“罪臣韩舫,求见陛下,恳请陛下交出留宿宫中的奸佞之臣以及身在崇晟宫的妖后,为我朝家军将领朝辉报仇雪恨!以慰老将军在天之灵!慰我朝家军无辜枉死的数万忠魂!臣愿以死谢欺君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