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桑晴见她无碍这才松了口气,将帕子收了回去,失笑道:“你这小丫头,跟你家将军别的没学会,风风火火的性子倒是学了个八九分。”
  朝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才后退一步,对着桑晴一躬到地:“是臣冒失了,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没烫着你就行。”桑晴笑着将她扶起来,又问道,“深更半夜的,你跑到厨房来做什么?没吃饭吗?”
  朝云直起身道:“不是,是我家将军,我方才听周伯说将军病了,这才想着,给她找点吃的,怕她一会儿饿着。”
  桑晴点点头:“劳烦你了。”
  朝云忙道不敢。
  只不过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身为将军的贴身侍卫,为将军鞍前马后、身先士卒,这不是应该的吗?怎么殿下倒反过来体恤她了?
  倒是有点像夫人替老爷体恤下人的意思。
  等会!
  夫人……老爷……
  难不成……
  “那个,殿下……”朝云嘿嘿干笑了两声,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你不也说了吗,你们将军病了,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桑晴手上不停,拿过刚才那只被她放到一边的粥碗,转身走向灶台,将粥碗添满,“幸亏我这是过来了,不然的话,你们将军都要烧成傻子了。”
  朝云这小丫头眼头活的很,紧走两步上前从桑晴手中接过粥碗,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大长公主美若天仙的侧颜,试探道:“殿下,没想到您还挺关心我们将军的……”
  “我不关心她,还能有谁关心她?难不成……”桑晴停住话语,迟疑了一下,侧过脸正好对上朝云躲闪的眼神,心中了然一些,于是正色道,“你这小丫头,刚说完你做事毛躁,没想到心思倒细,怎么,这是来替谁套我的话了?”
  “没……没有!我不是!”朝云连忙摆手,支支吾吾了半天。
  亲娘啊,殿下也太可怕了——她不过才问了一句话而已,殿下就能听出来她的小心思了,她要是再继续说下去,是不是殿下连她日后的坟冢都选好地方了?
  桑晴身型不动,目光炯炯地看着朝云。
  朝云都快哭了——殿下那双璀璨的星眸,在清冷的夜色里看上去显得万分泠冽,就像是当年将军耗死的那头蓝眼狼王一般,那是一种可以渗入人骨血中的恐惧。
  没人告诉她大长公主这么可怕啊……
  桑晴看着她如临大敌的神色,不由得莞尔展颜,轻轻摇着头笑着,低声道:“瞧你吓得,我逗你呢,你说你……怎么就没学了你家将军的豹子胆?”
  朝云欲哭无泪道:“殿下……没有您这样的……”
  “走吧。”桑晴将手里舀粥的饭勺放回锅里,又把刚才挽上去的长袖抖落,伸手拍了拍朝云的后肩,然后迈开步子:“再不走,你家将军就要饿死了。”
  朝云这微微才松了口气,跟上桑晴。
  朝汐的房间在整座将军府的最里层,从厨房走过去不仅要经过府里的花园,还要经过一道长廊,曲径通幽的感觉没多少,倒像是一个看不到尽头的黑洞。
  朝云跟在桑晴身后,月光从高高的苍穹倾泻下来,把她的身影拉的好长,盈动的光影下,她仿佛被皎洁的月光笼罩住。
  朝汐对于桑晴的爱,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深埋在心底,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辛酸,是她奋力压制的情感,是有朝一日压制不住的澎湃而她宁愿同归于尽的秘密。
  即使沧海桑田,也是她最痛最深的回忆,可也是她最唯美的爱。
  有时朝云也曾想过,大长公主对于朝汐,仅仅就只是姑姑对侄女的感情吗?面对朝汐的时候,难道她的心里,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吗?
  朝云看着桑晴逆着光,义无反顾地走向那个,可以吞噬掉人心灵的黑洞。
  而桑晴的身旁,空无一人。
  她幽幽叹了口气,第一次觉得,将军心里那个替她撑起一片天的小姑姑,也会有这样让人心疼的时刻。
  绵绵无尽的长夜,万籁俱静的四九城,一盏又一盏的灯笼挑在房前。
  桑晴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朝云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远,随即也停下脚步,两人沉默片刻,桑晴忽然道:“朝云,你家将军上一次发烧是什么时候?又是什么样的情形?”
  朝云面色一怔。
  朝汐其实不太容易生病,即便在西北吹了那么多年的白毛冷风,可她的身子依旧壮得像牛一样,别说头疼脑热了,若是十年九不遇地听到她打个喷嚏,那都能算得上是千古奇观。
  至于朝汐上一次发烧……
  朝云恍然记起来了些什么,踌躇着回道:“最近的一次,应该算是两年了吧。”
  “两年前?”桑晴一愣,心里暗暗算了算日子,迟疑地开口,“大破楼兰那年?”
  朝云点点头。
  桑晴的心头猛的一跳。
  楼兰,又是楼兰。
  对于楼兰人,桑晴和朝汐的看法出奇的一致——别看这就是一帮子只知道喝酒寻欢的二百五,要是真作天作地干点什么大事出来,一般人还真治不住他们。
  眼下楼兰人又即将入京,指不定还能掀出多大的浪来。
  桑晴的神色沉郁下来,半晌才听她轻轻问道:“症状呢?”
  月色朦胧,星光满天,将军府内飞檐翘角,红泥绿瓦,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清净中透露出几分寂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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