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葛潘就走在他身后,此时忙丢下手里拎的两个大塑料袋和一箱纯牛奶,举着打火机凑过去。
  烟没点着,是天气潮的缘故,树上稀稀落落的秋叶挡不了多少雨,麦冬仰头看了看天空,枪灰色云层中掉下来绵绵的雨滴,扎进眼球里,有点疼痛。
  他担心得很。
  暮色已经慢慢地笼罩下来了,现在的温度也就十度左右,赵家荣还是只穿着那件衬衫,袖子上一大片褐红色血迹非常刺眼,他本人毫不在意,就继续淋着雨,用没受伤的那只手从嘴里取下烟来,在掌心揉了一把,歪过头去和葛潘说话。
  谈话的内容听不见,只见他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去,葛潘接了,用手抹了把脸,然后突然左右开弓,狠狠地在自己脸上扇了几个连续的耳光。
  清脆的声响不打折扣地传过来。
  赵家荣阻止住他,弯腰转身,象征性地擦了下花坛边沿的雨水,慢慢地坐下了。
  这次烟点着了,一缕白烟直升起来,而他只默然垂头坐着,烟灰都烧出一大截,他也不管,就像花坛边那座一动不动的石塑。
  他摆摆手,又说了句什么,葛潘就拎着东西往急诊大厅走,赵家荣还仍旧在原地呆坐着,许久后他才吸了一口烟,然后面无表情地将那还燃着的烟头,深深攥进掌心。?
  第87章 苗贵君
  走廊里灯光明亮,急诊输液室外面的长椅上,两个人一坐一站。
  赵家荣是坐的那个,翘着个二郎腿,这会儿那受伤手臂的袖子挽起来了,缠着厚实绷带的小臂抱在胸前,他拧着眉毛,略带怒气地盯着站他跟前的男孩儿,声音很冷:
  “把钱收起来。”
  那男孩子本身就瘦长,被强烈的白炽灯光一映照,侧影几乎是片儿刚剪出来的纸。他佝偻腰安静站着,低头敛目,细长手指无力地垂在草绿色白条纹的校服裤子上,指尖捏住一个鼓胀的牛皮纸封。
  他不肯说话,赵家荣就继续说,“我和你妈说通了,该赔偿赔偿,该治病治病,都是合法合规,国家制定的标准,你也别动些没来由的心思。我给你的这些钱,不算在赔偿金里头,是让你照料这段时间你和你妈的生活。”
  男孩儿抬头看他一眼,摇摇头。
  “太多了。”
  赵家荣两手撑住椅子,不耐烦道,“你知道什么,在这里吃住行都要很多钱,和你们家不一样,给你就拿着!跟我倔这个有什么用?”
  他显得真的还蛮凶,男孩儿禁不住吓,犹豫着将纸封折了一下,慢悠悠塞进裤兜,他那校服裤子的一侧就立刻变得鼓鼓囊囊。
  随后,他有点委屈地开口:
  “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声音里没有悲伤,没有被飞来横祸狠狠砸中脑袋的疼痛,没有作为一场惨剧的主人公应该具备的那种困顿绝望。
  反而,那声音很平淡的,很生涩的,要说怯弱,也仅仅是因为和陌生人说话。
  他像一个局外人。
  赵家荣没有像麦冬那样,对男孩子这不合情理的反应表现出惊讶。他抬起眼,认真平视着对方,“我不知道,怎么这么问。”
  “因为,因为回去要……”腼腆的男孩儿不擅长和人说太多的话,手指因为紧张在裤缝上挠了几下。
  “要模拟考试。”
  。
  赵家荣沉默了一会儿。
  “高三了?”
  “嗯。”
  “学文还是学理。”
  “理科。”
  “学习成绩怎么样。”
  男孩儿抬头瞅他一眼,没有回答。
  赵家荣打趣似的一声冷笑,“看来不怎么样啊。”
  其实,这孩子学习成绩很好的,一直是班里的前三。
  ——麦冬早在来的路上就看完了这一家的资料。
  苗贵君,17岁,广县一中的高三学生;父亲苗祥生,49岁,广顺县鸭岭村人,常年在外务工;母亲蒲玉兰,42岁,土生土长的同乡人,一辈子没出过村,一直务农。
  他还有个姐姐,早年间远嫁到南方,几乎消失音信,说是不一定能来,来的话路程也慢。
  叫贵君的少年紧闭了嘴唇,灰暗的眼神无目的地斜向一块地砖,完全没有要和赵家荣继续交流的意思。
  赵家荣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掉,他抬起手,严肃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别想那种事了。”
  “一会儿跟我下去,给你妈办住院手续。”
  。
  麦冬离开偷听的拐角,躲进楼梯间。
  手机握在手里,嗡嗡地不停震,他看了眼号码,很淡定地接起来。
  “麦冬,你又骗我。”
  韩恩铭压着声音,不知道是在哪个重要场合,百忙中抽出这来电的两分钟。
  他知道瞒不了多久,更没想狡辩,“嗯,我马上回去。”
  那边有一瞬的静默,韩恩铭叹了口气,“我现在管不了你了。”
  麦冬没再多说,反手挂掉电话,打电话给李冰。
  “哥……我和刘哥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没办法,董事长你也知道,我要是不听他的——”
  “没事。”麦冬懒得听他的解释,“酒店订完了吗。”
  “我发给您。”
  李冰做这种事当然绰绰有余,知道订房的目的,特意没有找很高调的地方。
  麦冬“嗯”了一声,又嘱咐道,“路上买点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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