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那个人的结局
黑蛇谷是一处禁地,本来二十二年前,妖族的黑蛇谷已经非常强盛,因为又与人界联姻,乎可以说是差点和人类分治三分天下,但,在某个夜晚发生一件事之后,突然被灭族了。
那一夜,闻者惊心动魄,黑蛇谷流出来的血,几乎将山谷内外的河流全部染红,无一幸免。据说是因为……当时与人类联姻的黑蛇谷女主人,在宫里的暗杀了一个姑娘,然后将这姑娘投了井,还压了镇石封印,那法子非常恶毒,倘若被封,那姑娘的魂魄会永世徘徊在那井里变成怨鬼。
但那姑娘是什么人?那姑娘不仅是那朝国君念念不忘的人,也是桑夏大将军的妹妹,更……的是,那姑娘竟然和天界的那战神炎魔星君轩辕悟谈婚论嫁了……据说那一夜,炎魔星君轩辕悟入了宫,他本就是寻着那姑娘去的,最终是在井下找着了她的尸身……一念入魔…………
在他高高在上还在天界任职的时候,原本就是个无人敢管束的人物,入魔界如入无人之地,火炎枪所到之处,妖魔皆斩,寸土不留。虽说战场如此可怖,但那人事实上只是完成天界指派的任务而已,无悲无喜,不同的是二十二年前那一夜,那人犹如地狱恶鬼,血洗黑蛇谷,那一夜的惨,成千上万的蛇族男女老少在那火焰之中惨声哀鸣不绝,原本与蛇谷一同有几个妖族的联盟,但轩辕悟在蛇谷划界,踏入结界者即死,结界内一切付诸灰烬,因此众妖惶恐,匍匐在结界外,听闻黑蛇谷的火烧了十天十夜,即使天降大雨也没能扑灭战神火炎枪的火焰,那之后山谷只剩断石残壁,惨不忍睹。战神轩辕名号本就响天震地,那一夜过后,妖界听闻也无不胆寒。
那之后,又过了许久,炎魔星君轩辕悟,将一个妖魔带来,囚禁在这里。
那被囚禁的妖魔,就是人类之身与妖魔交换契约最后变成了妖魔之身的,旧朝君王卫弛恭。但现在,妖魔之身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永生永寿的喜悦,而是非常可怕的惩罚。
他的四肢被坚硬的玄铁锁在山崖外,接受日晒雨淋,他的身体上有召唤的符咒,每日清晨,天边会有一种鸟类来啄食他的身体,这种鸟是魔界召唤的一种鸟,虽然很常见,但是鸟嘴有倒钩,就像人类世界的秃鹫,它们的啄食并不致命,但是非常痛苦,让人千疮百孔,疼痛难忍,每当日落,这种鸟就会离去。那些白日里的腐肉又开始生长,愈合,所以这痛苦是天长日久。
传闻战神轩辕君入了魔界之后,日日耗费法力进入黄泉渡口去找他心爱的那个姑娘,可惜黄泉日夜摆渡不停,所有的死者皆是没有面容,要寻一个人比登天还难,但轩辕悟是什么样的人?他怎会让他的敌手站在岸上抚掌大笑?他从开始寻找那姑娘的那些日子,就亲手将她的敌人拉进地狱。他找了十年,等了十年,黑蛇谷的着一位,自然也就在这里受了十年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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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弛恭当然是生不如死的痛苦。
在那生不如死的痛苦里,他的黑暗之心层层的增长,终于是连那封印也压不住了,于是,这一天黑蛇谷出现了一些动荡,然后锁着他的玄铁就松了。十年,整整十年,他终于从那可怖的折磨里,破壁而出。
一路上卷着黑暗,生吃了几个小妖,他一路逃往人间,路途中遇到了帮助他的好心人的马车,他接纳了帮助,但后来竟然连帮助他的人也生食果腹,再换上那家人的装扮,一路顺着水路逃亡,他恨不得将那轩辕悟撕成碎片,但他想,这回让他逃了,他总能东山再起,他如今已经是妖魔之身,无所畏惧。
他逃往京兆府,那处最好藏身,他原本就劫掠了救他那家人的纹银通关文书,十年,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他藏身在一酒楼,化为贵公子的模样,喝酒吃肉收集情报,卫弛家族已经覆灭,他的暗部也已经完全分崩离析,没关系的,他总可以慢慢布置……但那酒楼坊间的传闻,却让他震惊。
桑家的三小姐死而复生了。
这世上最违逆规则的事,从不可能成为可能,因为她心爱的人是战神炎魔星君,所以她活了,不仅如此,有话本传说她是被炎魔星君带到魔界去生活了,好像还获得了永久的时间云云……
当晚,卫弛恭所在的客栈发生了一件很骇人听闻的事件,就是一个突然入魔的妖类,将客栈所有人都杀了,这可是十年来都不曾出现的大事,也是那个晚上,卫弛恭从妖完全的入魔。
他的身体衍生了可怕的黑暗,因为他曾是人间帝王,有无数堆积的业力,也因为他踩着许多人的尸体上位,他入魔那一夜,天地也有微微的震动,他一瞬间就拥有了差不多和魔界九长老那样的力量,也是那个晚上,他知道他心念念的那个姑娘住在了魔界的暗影峰,他原本是妖族,没法合法的进入魔族的结界,但是那一夜,他突然就可以了。他的内心滋生了妖魔,然后就跨越了魔族的结界,要去寻那个他心念里执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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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样不甘的进入魔界,找了好几日。有一日终于来到了暗影峰的附近。那有好几座火山,隐约看到一个客栈,但客栈里只有一个红头发的青年,坐在客栈的树下喝酒。卫弛恭问他哪一座山是暗影峰,那人指了指远处悬浮的一座山,卫弛恭觉得此人态度十分无理傲慢,准备询问完之后把这人给杀了,于是他又问,怎么上那座山?
那人凉凉的说道:“你问过那山上的主人,不就可以了。”
此时,从客栈里走出一个青衣常服的人,那人,正是轩辕悟。
卫弛恭的目光,从惊异,到憎恨,到杀意,说了句:“是你。”
大约他对自己成魔又有了力量的自信,但他未曾忘记十年来这个人加诸在他身上的痛苦。
轩辕悟目光淡淡:“你还想上山?我还没去找你,你自己找上门来,活得不耐烦了么?”
“是啊,我要找被你带走的那个可爱的姑娘,我可是对她日思夜想呢。”卫弛恭咬牙切齿的笑道。
红发青年皱眉:“喂,轩辕,这低级的家伙是哪里来的自信这样挑衅啊,过去这样的家伙你不是眼皮都不抬就斩了?”
“舍不得让他死。”轩辕悟答道,迎向卫弛恭,皱眉:“你想找阿止?你想做什么??”
卫弛恭道:“我和她之间的事,几时轮到第三个人?莫忘了我和她是青梅竹马,要没有你,我和小止早就圆满了。”
红发青年也就是魔族流莺,听到这话简直是瞠目结舌了。
他见过很多魔族,但说真的,远没有眼前的卫弛恭来得变态。
空气里的风微微变了,流莺感觉得到,轩辕悟的气息早已有了变化,其实这段时间在人界,他已经和以前那个天界战神并不一样了,但此时此刻,流莺还是感觉得到,现在的轩辕悟根本就不是那个平日里和他交流型战斗的炎魔星君,那些凝滞的空气里有肃杀的东西。
但,朋友们很清楚为什么卫弛恭还能活着。
就像你非常憎恶一个东西,但是你觉得对方消失了,你的那种憎恨和痛苦会无处寄托。
“你莫非是因为我和阿止订婚在先,所以那时候才以她为饵在山崖上将我阻杀?”轩辕悟问:“你和阿止青梅竹马,但那时你却把带毒的珠钗盒子送她做新婚贺礼,你没想过她可能会死?”
“既然是我的东西,死活,也只能是我的。”卫弛恭觉得很奇怪,这不是理所当然?“我的小止早就变了心,都是被你这人从中作梗,你明明掉下山崖,死无全尸,她却还是,刺了我一刀,我当时好心好意去探病,她却想杀我!哈哈哈哈。真是滑稽!!”
流莺觉得很奇怪,按照轩辕悟以往的性格,这人本没法和他说那么多话的机会。但今日这时候,却允许他说了许多话。转念一想,好像又想明白了。
十年前,阿止被杀,他惊怒之下,反了天界,血洗黑蛇谷,但那时候他的内心是混沌空茫,虽说他活了千年,但是他从未得到或者失去,从未理解绝望,从未为人悲伤,那时候他虽然将卫弛恭锁在黑蛇谷,但是其实他内心并不知道,应当对这个敌手如何。阿止因卫弛恭而死,但如果让他死,死的容易,会很不甘心。
而现在,阿止复活,轩辕悟才终于有了,想要处理这件事的心情。
“你就从未想过,为什么那时候阿止会刺你一刀?你们从小长大,但你却不知道她的秘密。她那时早就窥视了你的内心,知道你是个内里脏污腐朽至极的家伙,知道你给她下毒,知道你动了杀桑悟的心思。”轩辕悟淡淡说道:“你说你爱她,你囚禁她的家人,在襄水对她再度下毒,让她来我身边,又将她从我身边抓回宫里,你做了那么多违反常理的事,我觉得被你爱上真是不幸。”
“轩辕神君,只知征战,却不知道驯化的妙处,剪了她的羽翼,打碎她的心,让她又怕又恨,又无从反抗,这样的滋味妙不可言。只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
“你觉得你还有机会?”轩辕悟问道:“那你知道,我想对你做什么?”
卫弛恭肆意妄为的笑起来。
“我如今已经不是妖身,你能奈我何?”那一夕之间,沉沉的黑暗已经从地底涌起,那些暴涨的魔力,就连流莺也惊叹了。
没想到有这样从妖入魔这样深的,而他本身不久前还是个人类。
魔族,分为流莺这样天生的,还有修魔道那样后天的,最后就是:内心过度黑暗成魔的。卫弛恭是第三种。
“你奈何不了我,轩辕悟,你我今天就在这决一胜负,那之后,我必定踏上暗影峰,将小止永远放在我身边,我就要让她当我的玩具,被我践踏,被我凌辱——————”
空气中有裂帛的声音,大约就是一秒之间的事。
天空劈开那样的一道红色的弧光,那是火炎枪,转瞬即逝,下一刻在客栈的地上那样轻轻的游离了一瞬间。
卫弛恭还在奇怪,为什么对手不动,下一刻,他竟然已经倒在那沙地上了。
随之而来的是那种钻心刻骨的剧痛,他惨叫起来,那些暴涨的魔气,也一夕之间凌乱的散开。原来他的一只腿,已经被斩断,然后离开了身体。
那些魔气遇到了火炎枪,就纷纷避退,直到轩辕悟走到了卫弛恭的面前,居高临下。
“我觉得你可能没有太理解,虽然战神的名头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但,其实你这样的魔物对我而言,甚至没有杀的价值。数年前,虽然你将我从山崖上击杀,但那件事终归是我的历劫。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对她一再伤害。原本这十年留着你的命,我只是没想好——但今日和你一见,我才发现,这些事,其实所有的因果在我。我怎会任由你这样一个蠢货在眼皮下晃荡,让阿止痛苦?”
卫弛恭想要说什么,想要动弹,但是他发现两者都不再能够了。
那些火舌,静静地烧着他的四肢,没有伤痕,但是只觉得灼热和疼痛。
但他竟然连发出疼痛的声音,都不被许可。
“你不是很喜欢驯化?”轩辕悟俯身蹲下来,“风吹雨淋你不喜欢的话,我们换一个,我有一个炉子,平时用来炼武器,我把你丢到那炉子里,每天烤几个时辰,你入了魔,只要不恢复人类之心,你永远死不了,你会一遍遍再生,一遍遍千锤百炼,一遍遍经历疼痛,你囚禁阿止十二年,我就关你十二年,你同意吗?”
卫弛恭面容扭曲狰狞。
但是,他还是一句不能言。
下一刻,轩辕悟起身,他抬脚轻轻一跺,地面震动,出来一个鼎炉,这原本是天界炼制武器的宝贝,他提着那卫弛恭,将他丢到那炉子里去了。然后那炉子又从地上融了进去。
四下平静。
轩辕悟神色不见高兴,流莺抛给他一壶酒,他接过来,大灌了几口。
“打一场。”他要求。
“我是有多想死?过了今天再说。”流莺道。现在的轩辕悟太可怕——
“我之前是有多蠢,放任这种垃圾苟活。”
还放任了数次。
“都说魔族阴暗,但天族和人类,看似都无二样。力量的博弈算是名正言顺,但暗处的阴谋诡计,却也处处是杀人的锋利匕首。”流莺微微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