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顶开眼皮上并不存在的禁锢,辞承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眉眼中的刀锋唰唰朝着捣药的那人扫去。
  “施主,你醒了?”说话的那人头都没有回地说道。虽然是反问句,但是语气中却满是确信。
  是个和尚。
  托辞尹游的福,辞承上辈子这辈子包括下辈子,都不会对“和尚”这个物种有任何的好感。
  强撑着从床上起来,辞承左腿上缠绕的纱布顿时被鲜血染透了,刺骨的疼痛直钻他的脑海,疼得他打了一个痉挛。
  “施主又何必勉强,到头来受苦的还是你的身体。”那和尚转过身,端来一碗黝黑的药汁递到辞承面前,“放心,贫僧如果要害你,不必等到现在。”
  辞承犹豫着伸出手接过那碗药,却发现了这和尚的眼神从始至终就没有落到自己身上,混浊的双眼没有半点光芒。
  接过药,辞承试探着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毫无反应。
  仰头一口饮尽,苦涩的药汁挂在嘴角,顺着脖颈流进了肩头缠绕着的纱布中。
  辞承将空掉的碗还给了和尚,却在他伸手来接时,稍稍向左移了些,“啪嗒”空碗落地,瓷片碎了一地。
  “你看不见?”
  和尚没有回答,只是弯身一点一点摸索着将碎片拾起。
  他穿着素淡的佛衣,衣摆上补丁的针脚歪歪扭扭。脚下的布鞋也不知道穿着走了多少路,磨出了一道道豁口,可是他步履从容,眉眼出尘,似乎毫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辞承的视线移到他的胸口处纹着的的法号时,眼神狠狠一滞,他悄无声息地摸在了身侧的一把匕首上,凝重的恨意喷涌而出。
  “蓝智。”
  许多年没有听到人喊他这个名字,蓝智身形一顿,他慢慢直起身子,手上的碎片就像是掩藏起锋芒一般,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施主认识贫僧?”无视辞承逼至眼前的杀意,蓝智双手合十,眉目低垂。
  “我不认识你。”辞承冷笑一声,厌恶之情溢于言表,“可是你应该认识我,因为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听到这句话,蓝智少有的愣神,他掐指一算,古井无波的脸上瞬间闪过许多情绪。
  “罢罢罢。”蓝智拂了拂衣袖,合掌坐于地上继续说道:“一切皆天意,万般不由人。施主若是心中记恨,那便动手吧。”他闭上了本就看不见的双眼,淡然面对生死。
  “为什么?”辞承心中郁结千万,可是最终说出口的就只有这苍白无力的三个字,他将匕首抵在蓝智的脖子上,只需稍稍用力便可刺破他的动脉。
  上一世加上这一世,蓝智并没有直接对他造成任何的伤害,但是他却是他悲惨命运的始作俑者。
  如果不是他,辞尹游根本不会将他送人,而他,自然也不会落得一个身死无人知的下场。
  “贫僧曾自以为探得了天道。”纵然脖间抵着一把匕首,蓝智也毫不惊慌,他悲寂地抬头朝上望去,可惜他看不见,就算看见了,抬头也只能看到灰败的木制屋顶,便是苍穹的一角都触不到。
  “而将你送出辞家便是打开天道的第一道阀,现如今我在这里遇见了你,即是第二道阀。”
  “那你可曾预见,我在这里杀了你将是第三道阀。”辞承敛眸,匕首在蓝智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不。”蓝智摇了摇头,只是这轻微幅度的摆动,让匕首又往里刺了一寸,菩提子般的血液串成滴滴落下来,“你回辞家才是第三道阀,施主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是吗?”他睁着无神的双眼看向辞承所在的方向,似是已经参破了少年的心。
  “当啷”一声,辞承松手,匕首掉在了蓝智的脚边。
  杀死一个无求生之欲的人过于无趣,辞承要留住他的这条轻贱的命,让他好好“看看”他造下的因果,以及这因果所指引的方向。
  蓝智望着辞承离开的方向久久无言。
  他曾以为自己窥破了天道,顺势而为将辞承送出,只为迎接那人的到来。后来,他为了离天道再近一点,这才决定云游四海,寻找突破。
  可是这样做的代价就是他的一双眼睛。这一双眼睛让他知道了,他所知道的一切只不过是天道愿意让他知道的,他的所闻所见所知所想不过就是海中飘零的蜉蝣,微不足道。
  蓝智没有告诉辞承的是,打开天道的第四道阀门便是他自己,他的选择将会决定这世间乃至更遥远的命运。
  **
  辞谨寒在森林中找了时银整整一天一夜。
  期间,不仅没有找到时银,连辞承的身影都没有看到,两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难道是时银带着辞承离开了?不、不会的。他可以确信,时银曾来找过自己。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辞承将时银藏起来了。
  如果说,自己是因为那个梦境和手下人的情报才得知了这一切,那么辞承又是如何做到的?
  辞瑾寒心中隐隐感觉,辞承早就知道一切了,甚至知道的事情或许比他还多。难道他也做过那个梦?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找到辞承,到时候再问清楚也不急。
  回到家的辞瑾寒还不知道,现在辞家上上下下早已因为他乱作一团。
  “母亲不要心急,弟弟他可能只是因为贪玩忘记了时间。”假辞承闲情惬意地坐在一旁,欣赏着洛芸忙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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