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今日反倒阴差阳错,得偿所愿。
  他跨过门槛,见到庙中多的是成双成对的有情人。
  庭中一棵银杏古树,枝干间红线缠绕,挂着无数木牌。
  木牌上
  隐约可见或刻或写着人名。
  他头一回来这种地方,站在无人在意的角落,看着这些面容青涩的少男少女一同在木牌上写下双方的名字,而后又齐心协力将木牌挂上去。
  他心中想着回京后也要带她去月老祠,让天上的神明瞧仔细,他要祈求的就是就是和身边这个人的姻缘。
  至于如这些有情人一般,同她系红绳,挂木牌,他也不敢奢求。
  她未失忆前就痛骂过他,骗她的事一桩又一桩。
  他如今又是在欺瞒她,即便再不得已而为之,这也是骗了她。
  所以能将她留在身边便好,其余更为亲密的举动便算冒犯她了。
  谢流忱在神像前虔心祈愿,只要能与她重新开始,怎样的代价他都可以承受。
  他知晓这些神神鬼鬼都只不过是人心妄念,可如今他宁愿信一回。
  他将愿望在心中默念三遍,而后诚恳下拜。
  香烟缭绕,神像俯瞰人间,在它眼中,面前跪着的,俱是一模一样,陷于苦顿的众生。
  ——
  崔韵时没想到谢流忱居然将厨子都弄过来了,他做事真是出人意料。
  等她吃饱喝足,又过了一个时辰,他才回来。
  这一回他又重新戴上了面纱,露在外面的眼眶上还带着伤。
  她讶然道:“这是怎么弄的,有人打你?”
  “摔了一跤……”如今他对着她撒谎,总有些不自在。
  愧疚就像一把火,无声地煎熬着他的心脏。
  崔韵时默然片刻,心想他真是多灾多难,眼看他头越来越低,似乎很为脸上的损伤而难过。
  她便摘了一朵月攀花,簪在他的鬓边,赞道:“真好看。”
  谢流忱一颤,心知她是在安慰他,可她越是待他亲善,他便越觉得自己从前不是人。
  崔韵时见他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她,忍不住笑了。
  若不看他眼眶这块青紫,他戴着面纱的样子可真是美得没话说。
  乌眸墨发,鼻梁高挺,更不要说皮肤比鬓边的花瓣还要细腻。
  她立刻起了打扮他的心思,扯了条细细的红青丝穿过月攀花,做成了两只耳环,挂在他的耳边。
  崔韵时半是调笑半是认真道:“真是人比花美,一点小小损伤,难以遮掩夫君半分风姿。”
  她的话语那般动听,却像鞭子一样抽在他身上,又麻又疼,一片火辣辣的心悸感蔓延至全身。
  谢流忱想起白邈痛骂他是小偷,是强盗。
  他此刻才觉得这句话是真的。
  他的确像个小偷,不是从白邈那里,而是从上天那里偷来了这段幸福安逸的日子。
  他虽然厌恶白邈,可是他知道,他与崔韵时之间最大的问题不是白邈,而是他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几乎断绝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可能。
  她现在会这样关怀他在意他,用她的方式排解他的愁闷。
  可等她想起来呢?
  她迟早……会把一切都想起来的,也同时会想起,他死性不改,再次欺瞒了她。
  第67章
  马车在路上断断续续走了一个月多, 待回到京城,已是深秋时节。
  马车停下,崔韵时站在陌生的府门前, 有些迷惑道:“从前……”
  她记得谢家好似并不在这个位置。
  谢流忱解释道:“夫人忘了, 我们离开京城前,我便已分府, 如今不与其他谢家人一同过。”
  崔韵时点头, 并不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不管发生什么, 都不能影响她过舒坦日子。
  谢流忱看她不在意的样子, 又见她没有多问,松了口气,谎话总是说得越多越容易出错。
  比起运使高明的说谎技巧, 他更想少对她说些谎。
  他多说一句谎话,他们之间那本就微弱的可能,就会死掉一点。
  他很早就写了两封信寄给元若,一封直接转交给明仪郡主, 表明要开府单过的意思, 另一封则由元若拆看。
  他嘱咐元若在他们回来之前,将他与崔韵时的一应物件全都搬到他在新宁巷的宅子里去。
  宅子主院次间有一个汤池,引了活水入内, 她可以在里边泡汤浴。
  只是不像她从前的松声院,在庭院中有架秋千,等她挑好位置,再请工匠来做秋千吧。
  写下这封信前, 他也曾想过自请外放出京,再也不带她回京城, 不与那些旧人有半分交集,以免言谈间勾起她的回忆。
  只是在哪做官都不如做京官来得好,他手里的权力越大,越能给她想要的东西。
  他若没有足够的价值,她就更不会栖息在他这根枝上。
  ——
  次日,谢流忱与裴若望约在六山茶楼相见。
  他还记得他们的交易,裴若望任劳任怨了这么久,全是为了能改头换面,不用再顶着张残缺不堪的脸。
  谢流忱先到的茶楼。
  每每与人有约,他都会比对方来得早,没有什么特殊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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