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谢流忱犹豫一会,他当着她的面折花,是否会唤起她曾目睹白邈为她折花的记忆。
  他尽量笑得自然,叫她回马车上去,他给她折一枝最漂亮的回来。
  马车重新上路。
  风拂动车帘,也带起谢流忱面上遮挡伤口的面纱。
  他赶紧扯住飘飞的纱,不想让崔韵时瞧见自己丑陋的面容。
  崔韵时其实已经瞥见面纱下的模样,他肌肤白润如美玉,便显得那一点浅浅的异色格外明显。
  其实他再擦些祛除疤痕的药膏,便会好了。
  但她见他小心翼翼,便只作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心想大概绝色美人都是如此爱惜自己的容貌,
  她并不觉得谢流忱这般在意自己的相貌有什么不对,似他这般美丽,若是丝毫不爱惜自己的脸才是种错吧。
  在马车上无事可做,她闲着无聊,怀抱着谢流忱给她折的花,把它当作宝剑一样在半空比划了个剑招,对着虚空斩落数剑。
  而后她收回手,怀抱花枝,幻想自己是古画上的仙子,闭目端坐着,专心陶醉于自己的美貌与气质。
  谢流忱一直看着她,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他本该觉得她这样很可爱,这一路同行的旅途本该格外美好。
  只是他此时实在没那个心思,他一看见她打量那花,就生怕她回想起什么。
  他一刻都不能放松,时常在脑中想像倘若她回想起一切,与他翻脸的景象,设想自己该如何挽回她,向她诉说自己的悔改之意,只求她再给他一次机会,留下来。
  谢流忱疲惫地闭上眼,手指却忽然被什么东西触了一下,他猛然睁开眼。
  崔韵时正用那枝花戳他的手指,见他被打扰得睁开眼,就露出得逞的笑容。
  谢流忱的心软和下来,她只记得十七岁以前的事,如今正是十七岁时的心态。
  那时她虽也受过大大小小的磋磨,可大多数时候还是活泼自在的。
  后来变成如今的模样,全是被他一点点地折腾出来的。
  这样一想,他心中满是愧疚,更想让她永远就这样快活无忧。
  他已经不会让她伤心了。
  可这件事由不得他,凡是与她相关的事,其实都由不得他。
  他望着她的笑脸,不知不觉间,从舌根都泛起苦涩。
  第65章
  行至远棠镇, 正是午饭时分。
  几辆马车在镇上最大的酒楼前停下。
  谢流忱抬头,见金漆匾额上的店名与镇名一样,都带了远棠二字。
  他心里清楚这没什么不对的, 可仍觉这个棠字像根刺一样, 不知何时便会扎她一下,叫她清醒过来。
  三人分坐两桌, 崔韵时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独坐一桌的裴若望, 问:“你朋友不与我们一起坐着吗?”
  谢流忱极轻地道:“他的脸受了些伤, 不想与人走得太近。”
  崔韵时悄悄点头, 很是理解那人的心态, 不再多问。
  点菜时,谢流忱居然听见她要了一道蜜汁玫瑰芋,他放在桌下的手指渐渐收紧。
  她如今既然只记得十七岁之前的事, 那便不该喜欢这道菜。
  直到她十九岁时,家中来了个抚州的厨子,尤擅做这一道菜,蜜汁是厨子独家的秘方, 正合她的口味, 她才开始好这一口。
  她想起什么来了?还是有隐约的记忆正影响着她的判断吗?
  他装作随口一问:“从前不是不喜欢这道菜吗?”
  崔韵时自己也觉得十分奇怪,她不喜欢蜜汁那种古怪的甜腻口感,蜜汁缠过舌面, 哪怕咽下去了,嘴里还是黏黏的。
  她想了想,道:“我也不知为何,突然便想吃了。”
  那便是后者, 她对一些事物还残留着失忆前的感情。
  那么她见到他时,是否还是不自觉地厌恨着他, 只是没有显露出来。
  谢流忱半垂着眼,将这个结论在心里反复地想。
  一口气塞在胸口,不上不下,让他没有任何胃口。
  等到菜一道道上来,他用公筷给她布菜。
  崔韵时不知失忆前他是不是都如此贴心,但看他做得这般自然,她也不需客气。
  凡是主动送到她面前的,那都是她应得的,有人对她好,她受着就是了。
  她吃得开心,吃到一半时,忽然发现他只顾着服侍她,自己倒是没吃几口。
  她好心催促他快吃,别只顾着她。
  谢流忱顺从她的话,夹了几筷子虾仁送入口中,却尝不出任何味道,略咀嚼几下便咽了下去。
  见她仍时不时瞥来一眼,他只得继续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口口地将食物吃下。
  桌旁只有他们二人,她还对他十分友善,本是难得的单独相处的时候,可他完全无法体会这种愉悦,只觉自己像行走在漫漫荒野上的羔羊。
  不知头顶的天空何时便会突然降下刀子,他每走一步都是战战兢兢,左顾右盼,找不到任何出路。
  崔韵时见谢流忱吃得斯文,大概是个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之人,便歇了与他交谈的心思,目光转向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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