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裴若望试探道:“谢流忱?”
  谢流忱没有任何反应。
  他目前这个样子明显不对劲,仿佛既不认得他,也听不见他说话。
  裴若望已经在考虑走远一些,谢流忱是打不过他,可万一他使暗器,那就说不准了。
  这小子一贯阴险,喜欢在暗器上抹他自己特制的毒药。
  好一会,谢流忱转动脖颈看向他,好像忽然发现他的存在。
  裴若望:“你方才非常奇怪,好似不认得人。”
  “受的伤太重便会这样,其实我能听到你在叫我,可我一时还控制不了身体,无法作答。”
  谢流忱慢慢起身,像是在适应一具新的身体,动作都有些迟缓。
  他道:“走吧。”
  裴若望听他说话的声音,就像一张破纸在风中颤抖发出的响声,他没好气道:“你还是再歇歇吧,别没走多久又不行了。”
  “我无碍。”谢流忱已经向外走去。
  裴若望知道他是不听劝的,总归他一日不找到崔韵时,就一日不会消停。
  裴若望还是不费这个口舌了。
  尘土飞扬,两人再度策马扬鞭,向前行去。
  ——
  等他们抵达齐归山,将将过了半日。
  这里的雨下得比他们先前停留的那处还要久一点,直到现在,天上还飘着些微的细雨。
  谢流忱示意他暂时停下。
  山路旁山花灿如烟霞,红红粉粉,美不胜收。
  谢流忱跳下马,挑挑拣拣,终于剪下了一枝花。
  裴若望看着这枝颜色最淡,近乎于白的山花,心里想的却是谢流忱从家中带出来的那支霁雨花。
  那花不等干枯,便一片片地从枝上凋落。
  到第三日的夜里,最后一朵花苞也落了地。
  这枝花彻底成了一根光秃秃的木枝,没有一点可看之处,更别提送人。
  当夜,谢流忱将它送入水中,又看它随水而去。
  这未能送到崔韵时手中的花仿佛成了他的执念。
  接下来他们每到一处,他都要剪一枝新鲜的花带在身上,追上崔韵时后便可以赠给她。
  裴若望抱臂打了好几个哈欠,心想他现在净做这亡羊补牢的事,一点用都没有。
  不过他也知道,谢流忱并非不清楚自己做这些事毫无用处,他只是到现在还不愿承认覆水难收,破镜难圆。
  他是在自我欺骗。
  因为谢流忱不能承受现实。
  所以就选择性地不去思考,也不去面对最糟糕的部分,只把现状美化成一次寻常的夫妻吵架,似乎妻子只是负气回娘家,他是去认错求她回来的。
  看这样理智的人不愿清醒的样子,真是叫裴若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总之还是赶紧把这些事办完,他就能回到京城,回到陆盈章身边,再也不用与她分离。
  好友婚姻不幸,而他幸福美满,这也是种自然平衡之道啊。
  谢流忱携着花枝上马,两人接着赶路。
  那只黑鸟窝在谢流忱衣裳里养伤,偶尔探头探脑,被他按回怀里。
  齐归山是十五座山的总称,不知跑了多久,他们路过一片果林。
  裴若望看着枝头饱满的果子,唉声叹气。
  谢流忱明白他的意思,一挥手道:“去吃吧,别忘了给主人留下一些银钱。”
  裴若望:“哟,做了官就是不一样,如此地关心百姓生计,谢大人好官啊。”
  谢流忱不接话,他得趁着这一会功夫给小鸟换伤药。
  裴若望走到一棵树下,一块浅紫色的软布被雨水打湿,浸在泥泞里。
  他一时好奇,站在那多看了几眼。
  谢流忱催促他:“我还要赶路,你别消磨时间。”
  裴若望这才慢腾腾地走开,谢流忱随意往他方才逗留的地方看了一眼。
  这一眼之后,他的目光就如被冻结,再也挪不开。
  尽管已经脏得不成样子,他还是一眼认出,那是崔韵时的手帕。
  她到过这里,或许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他被这个念头烧着,叫上裴若望,再也不肯耽搁时间,循着不见蛊的指引,一路赶过去。
  跑过这一座山,又是一座更高的山峰,马儿实在跑不动了,他们在山脚下歇息片刻。
  谢流忱抬头仰望笼罩在淡淡雾霭间的青翠山峰,心中幻想崔韵时或许就在这座山中。
  他精神一振,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觉到一阵疼痛,这疼痛却让他感到喜悦。
  这不是他臆想出的画面,他终于要见到她了。
  分别十日,她自然是不想见他,可是他很想她。
  她在外风餐露宿,奔波劳累,吃的苦头一定不少。
  若她真是只鸟儿,他就能将她拢在手里,仔细检查她的皮毛,判断她近来的状态。
  谢流忱想着想着,目光停在半山腰上的一处。
  他觉得自己似乎看见她了,她今日没有穿紫衣,身旁还有另一个女子。
  谢流忱眨眨眼,他好像在看一幅画,画上的小人只有米粒那般大,看画之人轻吹一口气,小人就会从画中被吹跑。
  谢流忱放缓呼吸,凝视着那一处。
  裴若望注意到他的异样,跟着往那一看,顿时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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