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我与你初见,并非是在你家的庭院里。那一回我也不是受你三兄所邀才去你家,而是知晓通过他能见到你,才与他结交,促使他数度邀我去你家中。”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寻日舫上。二妹妹指着你对我说,你就是白邈的意中人,她说你行事张扬,她很不喜。我向下一看,你正把一个偷摸其他姑娘的男子绊倒,害他跌下湖。绊完人以后你马上装作在看热闹,我心想这姑娘做坏事不留名,也不见得有多么张扬。”
  “我便是这般记住了你。”
  “我们第二次见面是在会星楼上,我帮裴若望做花灯上的绢花,半途走到廊上歇口气,手里做绢花的料子没拿稳,掉了下
  去,你正好仰面往上瞧,那片料子便覆在你脸上。”
  “你将它揭下,想丢回给我,可它轻飘飘的,你便折了一枝杏花,将料子缠在上面往楼上丢,我不知你是有意还是无意,它恰好挂在了我的衣襟前。”
  “我没来得及向你道谢,你便与同伴跑走了。那枝杏花我留存至今,今日没有带在身边,我们回家去,我可以拿给你看。”
  “我们见过那么多回,可你从来都没注意到我,你永远都只看着白邈。”谢流忱面露哀戚,“你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意深笃,你为了更好的前程放弃他,选择了我,我本该高兴。可我知晓你爱极了他,你越是待我殷切,我越是怨恨。”
  “我时常觉得你很危险,你会害了我,就像我母亲害了我父亲一样,你终有一日会无情又干脆地丢开我,走到一个又一个新人身边去……”
  “那时我有许多怨恨你的理由,怨恨你引起我许多不愿生出的念头,怨恨你存在于这世上,才让我不得安宁,你却对此一无所知,总是积极地想要对我示好,你即便受挫,却仍满怀希望的样子,也让我怨恨……”
  他神色恍惚地说了许多,说到这里,又沉默了。
  他对她的感情太复杂,他要怎样才能对她说清,何况那些过往他不愿承认的情意剖开之后细细地看,全夹着她的血与泪。
  她在里面看不见他的爱,只会看见自己受过的苦。
  崔韵时不发一语,她心里只有一句话,真荒唐,真可笑。
  谢流忱不知她心中所想,从袖袋里艰难地勾出一条紫色发带,像递交证据一样将它交到她面前:“这是上个月你落在妆台上的,我瞧见了,那时也不知为了什么,鬼使神差地便想拿走。”
  他艰涩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只要你开口。”
  崔韵时撑着头,她觉得她喘不过气来,她不想再听了:“别再说这些了,还是谈谈和离的事吧。”
  谢流忱闻言,目光中那点微末的神采渐渐暗淡下来,他很轻很轻地说:“我不想和离。”
  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很快地说:“你若是不想再见到二妹妹,我们可以分府别居,不让妹妹再上门来打扰,你若是不想我再去见她,我也不见。只要不和离,一切都好商量。”
  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动听的话,崔韵时却再也听不下去了。
  他一句又一句的不和离,听得她心中轰地一下炸开了火花。
  什么都是他想他不想,她想和他好好过的时候,他不想让她安生,她现在想脱离苦海,他又不想和她和离。
  他痛恨他母亲的自私,可他就和他口中的母亲一样自私,一样随心所欲地伤害着别人。
  她根本不相信他所谓的爱,一滩烂泥有什么爱可言。
  她再也受不了他了,她有什么错,她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些。
  崔韵时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够了!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我从没认清过你,对我来说,你一直是莫名其妙地讨厌我,又莫名其妙地说爱我,你对我的厌恶我感受到了,可是你的爱我根本不能理解也从未感受到过。”
  “我知道你很讨厌我。”眼泪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流下来,她觉得自己太丢人了,可是她忍不住觉得委屈,委屈过后又是强烈的气愤。
  “我不是讨厌你,我是讨厌自己喜欢你。”谢流忱的声音都在发抖。
  崔韵时抹了把眼泪,又恨恨地说:“你说了这么多,我一句都不能理解,你就是个疯……”
  “阿韵姐姐——”薛放鹤站在木阶上放声大喊,“你们坐在那干什么,那里风多大啊,他们送了些吃的过来,快来吃吧。”
  薛放鹤的呼声喊回了她的一点神智,崔韵时脸唰地就白了。
  她刚才失控了,她没有维持住理智。
  她不想回头去看谢流忱的表情,明明忍了这么多年,最后一刻却没有忍住,把自己最真实的想法说了出来。
  她觉得很爽快,又觉得很挫败。
  此时此刻,她只想从这样混乱的局面中跑掉。
  她刚迈开脚步想要跑得远远的,身后那人却猛地将她拦腰抱住。
  崔韵时的罐子都已经摔破一半了,她停顿了一下,彻底破罐子破摔,单手掐住他的手腕,把他掐痛了,他自己就会忍不住收手退却。
  可不管她用了多大的劲,谢流忱就是死不放手,紧紧抱住她不让她走,伤口寸寸迸裂,不断向外渗出血,染透了纱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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