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那日她回家时,妹妹拿着两个纸鸢想了半日,不知道明日出游该放哪个好。
  这就是小丫头现在最大的烦恼了。
  这样便好,她在谢家受人脸色,仰人鼻息,在外粉饰太平,维持自己侍郎夫人的体面,为的不就是家人能过得好吗。
  只有她足够努力,她们就能过得好。
  与其让她们被人欺辱,她宁愿自己受谢流忱和谢燕拾的气。
  崔韵时道:“霜表妹说笑了,我素日爱穿颜色淡些的衣裳,压不住七宝缨络这样鲜亮的饰物,我原还头疼,该穿什么才能与七宝缨络相配。这支玉簪确实比七宝璎珞更适合我。”
  她转头对着元若含笑点头:“夫君费心了,也有劳你了。”
  元若赶紧行礼道:“只要夫人高兴,公子交给我的差事便算办好了,这些都不算什么。”
  崔韵时说元若跟着公子整日办差辛苦,命人给他赏钱,先下去歇着。
  即便崔韵时这样圆场,在场的人也都心知肚明,这份礼物就是临时被替换了,那串七宝璎珞不知最后被用来做什么了,或许是另赠他人,总之没有到崔韵时这个妻子的手上。
  谢流忱若真把妻子当回事,又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众人心思各异,但都刻意不再提起这件事惹主人不快。
  谢经霜被母亲压着,也终于闭上了嘴,没再语出惊人。
  这一晚的家宴在众人合力之下过得热热闹闹,似乎丝毫不受那条七宝缨络影响。
  谢五娘悄悄看了崔韵时一眼,只见她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容,仿佛一尊坚不可摧的金像,再如何用力挥刀,也无法在她身上留下伤痕。
  ——
  夜已深,松声院中的灯熄了大半,崔韵时屋中的灯仍亮着。
  崔韵时在靠椅上坐了许久,行云看了她一眼,斑驳的树影透窗照下,落在她脸上,将她的脸照得阴沉沉的。
  就算是这样,她也依旧美得毫无差错。
  崔韵时是最标准的那种漂亮。
  这并不是指她的五官和轮廓,脸上的骨肉起伏都十分完美。
  而是如果把她的整张脸拓在画上,再拿出一百张各色各样的美人脸,排在一起让众人从中选一张最好看的,崔韵时获得的票数会最多。
  在崔韵时风头最盛的那两年里,许许多多的追求者用各种浮夸的诗文来赞美她的美貌。
  可在崔韵时左臂残废,前途黯淡的时
  候,他们都很清醒地销声匿迹,即便仍有人上门求亲,也只是给崔韵时一个妾室之位,连平妻都够不上。
  京城里条件稍好些的女子对自己的将来都有过设想。
  最好的便是能自立门户,做一家之主,娶一个正夫,再纳几个可心的男子做夫侍;
  第二等的便是嫁给男子做正妻,以夫为尊,打理家宅、孝顺公婆;
  最末的就是为人妾室,低人一头。
  崔韵时原本已经在乡试考得解元,只待来年参加春闱。
  可是会试前,她在醉江楼意外摔断了手臂,落下终身残疾。
  本朝规定,残疾之人不能入朝为官,她科考入仕无望,而但凡好点的人家都不会娶一个残废做正妻。
  她从第一等落到最末等。
  虽然这些人的求娶没有故意羞辱崔韵时的意思,但这和羞辱没有差别。
  在一堆要纳崔韵时为妾的人的衬托下,谢流忱这样出身显贵,自身又出类拔萃,而且能给崔韵时正妻之位的男子就显得格外突出。
  那时谁都不会想到崔韵时会过如今的日子。
  行云心中愁闷。
  宴席结束后,崔韵时回到房中就一直是这副样子,不说话也不动。
  她怕崔韵时这样什么都不说,心里会憋坏了。
  只有她和芳洲才是真心关怀崔韵时的,只有她们永远都不会伤害她。
  崔韵时突然起身,像抹幽魂一样飘到一边,抽出墙上挂着的剑。
  这把剑不曾开锋,只是用来装饰观赏的无用之物,就如她一样。
  她提着这把剑原路走回来,月光照亮她眼里的森森寒意。
  数道剑光叠成一道,一闪而过,转瞬之间,她光靠蛮力就把装生辰礼的这个盒子劈成十几块。
  她仍觉不痛快,看着满地散落的,原本镶嵌在盒子上的金银质地的装饰,像是星子一样在地毯间微微地闪光。
  崔韵时抬脚,一颗颗将它们踩碎。
  她又捡起盒子的碎片,用内力将它们拍碎成齑粉。
  她装得太久,忍得也太久了。
  她的脾气其实从来就没有好过。
  可是现在她没有任性的资格,没有有怨报怨的能耐。
  如果她为了一时痛快,把谢流忱和谢燕拾都打得半死。
  那她的母亲妹妹要怎么办。
  她心里清楚,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她要靠着谢流忱,给崔家争体面争前程。
  她就只发作这一回,她会窝窝囊囊地关起门来,不让任何人发现她劈碎了这个盒子。
  待明日一开房门,她又会是那个端庄大度的崔夫人。
  第05章
  天色大亮,谢流忱前往清晖院,他知晓母亲此时必定还未起。
  明仪郡主喜好美男子,第二任丈夫薛相在世时,她只将这些男子安置在外宅里,薛相去世后,她便直接将这些人带回府中,也不给个夫侍的名分,就这么不清不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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