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祝他好运吧 第12节

  他为难地皱起眉头,挤出两个字:“抱歉。”
  听到这个答案,贺敬珩的反应远比另一位当事人更大,他冲好友“喂”了一声:“你不是……”
  周岑扭头,示意他别说话。
  阮绪宁这才仰起脸,用眼神询问为什么。
  周岑目光躲闪,半晌给出答案:“……不喜欢太乖的。”
  阮绪宁瞬间睁大眼睛:事先设想过很多个被拒绝理由,但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嫌弃自己太乖?
  转念再想,所幸是性格太乖,这个容易改。
  默了两秒钟,阮绪宁咬紧牙关,抬手甩了周岑一个巴掌,脱口询问:“现在呢,够野了吗?”
  她承认,这个举动有赌的成分。
  但更多的,是出于本能的一种反驳和自证——我才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乖。
  被打懵了的清俊男人捂着腮帮,愣愣盯着出手既准又狠的小姑娘,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世界被按下定格键。
  周遭恼人的蝉鸣也像是被消了音。
  只有在旁看戏的贺敬珩忍不住轻笑出声,也不知是在笑被打的周岑,还是在笑突然转性的阮小姐。
  阮绪宁似乎从没有看过那家伙露出这样的笑容——就连手中的泉水瓶,都被他捏得凹陷下去一大块。
  笑声随风入耳,她登时涨红了脸。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箭步上前,也赏了贺家继承人重重一记耳光。
  只有耳光还不够野。
  还要丢下一句狠话。
  可惜……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因为过于紧张,“狠话”说得结结巴巴,无端带上几分软糯:“你……你你,你笑个屁。”
  世界再一次被按下定格键。
  比上一次更长、更久、更不真实。
  贺敬珩不笑了。
  他冲着“不乖”的小姑娘,玩味地眯起眼睛。
  *
  阮绪宁忘了自己那天是怎么离开学校的。
  她只记得,后来洛州的每一个夏天,都闷热躁郁。
  再没有能送来清凉的风。
  再没有好吃的冰淇淋。
  结束回忆,视线重新聚焦在贺敬珩脸上。
  阮绪宁心虚,妄图率先占领道德高地:“贺敬珩,你怎么这么记仇呀。”
  男人眼角的笑意还没有褪去:“谁让你当时打得那么重。”
  阮氏小钢板狐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我下手很重吗?”
  “是啊。”
  “但周岑被打以后都没什么反应……”
  “反正,我脸上的红色巴掌印好久都没消。”
  “真、真的?”
  见小姑娘当了真,贺敬珩微微抬起下巴,继续逗弄她:“到底是心疼周岑,打我比打他下手更重。”
  被戳穿小心思,阮绪宁慌着辩解:“才没有!你一定是……是敏感肌!嗯,所以,才会留红色巴掌印……”
  胡说没理但有效。
  尽管贺敬珩告诫自己这种时候要装得严肃一点、委屈一点,可听到某人的胡言乱语,他还是不禁抿笑,将脸伸过去:“那你再试试?”
  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人也不能两次在同一件事上作死。
  阮绪宁拼命摇头,将两只手藏到身后,暗自咒骂造化弄人:当初她明明是向周岑示的好,结果,却和贺敬珩成了一家人……
  英文歌铃声打断了两人间的“对峙”。
  贺敬珩低头瞄了眼手机,敛起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来电显示是周岑。
  事实上,贺敬珩很期待能和好友通话,但不是在这个时候。
  他瞄着脸色微变的阮绪宁,按下接听键:“你的电话可真难等啊,这两天忙什么……”
  听见电话那头嘈杂的声音,贺敬珩不禁蹙眉,转而改口:“你在哪里?”
  周岑的声音略显沙哑:“吃饭。”
  “在外面吃?”
  “是啊。”
  “酒店没有餐厅吗?”
  “出来了,想换换口味,尝点儿当地特色。”
  贺敬珩边说边留意阮绪宁的反应,而后发现,用“望眼欲穿”四个字来形容再恰当不过,于是,他用口型冲她说出“周岑”两个字,又很“大度”地摇了下手机,示意他们可以聊一会儿。
  阮绪宁如临大敌般连连摇头,转身就往外跑,却忘了半开放式的健身房围有落地玻璃,只听“咚”地一声,直接和脑袋撞了个正着。
  贺敬珩一惊:“喂,没事吧?”
  顾不上回答,阮绪宁低头继续跑,纤细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转角。
  贺敬珩没有去追,只缓缓呼出提着的一口气——没哭没闹,还有力气跑,许是没有撞坏。
  听见这一边的动静,周岑问他怎么了。
  自那块玻璃上收回目光,贺敬珩淡淡道:“没什么,小姑娘冒冒失失的。”
  周岑迟疑:“阮绪宁在你旁边?”
  觉察到对方似有顾虑,贺敬珩咂了砸嘴:“跑了……有什么事,说吧。”
  周岑这才接话:“我还是想住学校宿舍,麻烦跟你朋友杰西卡说一声,那房子不用替我留了。”
  “之前不是说好……”
  “真的不想麻烦别人。”
  “你能住习惯宿舍吗?”
  “总要习惯的。”
  贺敬珩压根不信这些鬼话:暂且不提留学难过语言关,生活上肯定不适应,周岑要读的是音乐学院,他需要一个良好的创作环境……能住在杰西卡那里、有信得过的朋友照应着,肯定是最佳选择。
  临时变卦,必有蹊跷。
  贺敬珩沉声询问:“你身上的钱还够吗?”
  周岑默了两秒钟,突兀地笑了声:“我什么时候缺过钱?你放心,再难,我爸妈也不会委屈我的。”
  “其他的先不说,等你到了伦敦,给她……给我发个消息。”
  “用不着,我又不是小孩子,自己搞得定。”
  “没说你搞不定。”心知撬不开周岑的嘴,贺敬珩没再掰扯,“不发消息给我也行,那就发条朋友圈,你知道的,有人记挂你。”
  就差把阮绪宁的名字直接报出来。
  周岑轻声回应:“现在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贺敬珩反问:“怎么没有意义,只要你们心意相通,总会有办法的,不用考虑我的存在——非得让我说这么明白吗?”
  周岑的呼吸乱了:“你知道我对她……”
  很熟悉的句式。
  是结婚第一晚,敲下来又删掉的坦白。
  贺敬珩深吸一口气,给予肯定的答复:“我跟你认识多久了,怎么可能不知道?”
  刻意避开这个话题,周岑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便宣称还等着吃饭,匆匆将电话挂断。
  偌大的健身房,只剩贺敬珩一个人。
  他倚靠在冰冷的器械架上,摸出根烟,低着头,慢慢点燃。
  确实没什么意义。
  不仅没什么意义,还显得有点虚伪——如果自己当真记挂好朋友的感情归属,当初就该坚定拒绝这桩婚事。
  但是,他没有。
  阮家所面临的困境,周家帮不上半点忙,倘若贺家也拒绝,那么阮斌一定会把阮绪宁再往别的地方推。
  据贺敬珩了解,那些需要阮斌借用自家宝贝女儿去打通的“人脉”里,没几个好东西。
  周岑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极力劝好友接受这桩婚事:贺敬珩不一定会成为阮绪宁的好丈夫,但贺家一定是阮绪宁、乃至整个阮家的靠山与荫泽,能护她衣食无忧一辈子。
  烟燃过半,手机再度震动。
  隐隐有了预感,贺敬珩第一时间点开聊天界面。
  果不其然,方才还自称“钢板”的小丫头,眼下说起话来软绵绵的:我以前去过伦敦,那边的天气好糟糕,你让周岑多多注意,千万别生病了。
  反复扫视那一行字,直到香烟快要燃尽。
  思绪随着指尖猩红再度凝聚,贺敬珩仰起脸深吸一口气,又点了另一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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