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大臣们见此情状未再提出什么异议,只要天子还用心于朝政,夜里爱干什么便干什么罢,总比前段时日连朝堂之事都懈怠的强。
众人以为皇贵妃的这一篇终于揭过去了,天子只是需要些时间,会一点一点好起来。
白惜时日日伴驾,却知道并没有那么简单。
皇帝如今这般,除了责任,还有一个信念在支撑着他,那便是他并非高枕无忧。
在皇贵妃下葬后的几日里,天子浑浑噩噩,白惜时着人去清查了当时给贵妃敬献生子药方的谭永生,不过很可惜,贵妃落胎缠绵病榻之时,谭永生以及那术士便已经被皇帝下令问斩,但白惜时还是从谭的身边人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那方术之士确实是旁人推荐给谭永生,而那药方也并非方士自创,而是偶然一次机会从旁处得来,那方士以为自己捡了多大的便宜,第一时间呈送给谭永生,以为会是二人升官发财的捷径,却没想到这其实是旁人早就设计好的陷阱,是一道送给他、谭永生、以及俞贵妃的催命符。
甚至最后的矛头,可能直指当今天子。
而那道恰到好处出现的送子药方,兜兜转转查下来,源自于司礼监秉笔周子良。
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这个孩子留不住,却可以击垮对此抱有太大期望的俞贵妃。
没有希望便没有失望,然而当希望出现又再一次失去,才能真正叫人万念俱灰。
白惜时将探查的情况禀报给天子,彼时天子正于翊坤宫中静坐,听此缘由,冷笑连连,笑到外头候着的太监和宫女都惊惧到面面相觑。
继而当日午夜,睡梦中的周子良直接被曾江、千闵踹门而入,连外衣都来不及披上便押解去了东厂。
司礼监一时间灯火通明,白惜时一身官服立于长阶之上,目送着这位秉笔离开,在对方卸下伪装愤恨望过来之际,微微一颔首。
周子良是个不错的对手,可惜,跟错了人。
皇帝未再等待观望,着手开始了对太后及其党羽的清算。
滕烈归京,锦衣卫这小半年来证据亦已收集的差不多,一夜之间,几位前一日还出现在朝堂之中的大臣,第二日,便莫名不见了踪影。
端静长公主移出了慈宁宫,暂居于怡妃娘娘处。
太后亦被同步软禁在了慈宁宫,突如其来的管制叫她数次大发雷霆,直言皇帝不做天下表率,连孝悌之道都不遵不顾。
皇帝听到后连眼皮都没抬,孝道?
可笑!
在废院之中的时候,他的这位名义上的母后可曾管过他一回生死?
而在登基后,他羽翼渐丰,不再事事听从太后安排,有了自己的主张,这位母后又是如何表面慈爱,背地里阴险谋算?
皇帝振作了起来,致力于剪除太后这些年培养出的势力党羽,白惜时曾向天子提及,既已基本查明,建议一碗毒酒赐去慈宁宫,悄无声息的处理掉此事,以免夜长梦多。
但皇帝没有同意。
天子虽什么都没再说,但彼时脸上的表情已经告诉白惜时,他不会让太后就这么轻易的解脱,他之痛,他要如数奉还给这位名义上的母亲,太后最在乎的是权势,天子便要让她看着权力是如何一点一点离她而去,众叛亲离。
白惜时无声一叹,没有再劝,人能够从悲痛中重振旗鼓,往往因为一个信念支撑,眼下支撑着皇帝的便当是对太后的憎恶。
她亦不知一旦太后之事真正清算完毕,慈宁宫再无太后,天子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是会被时光抚平伤痛逐渐恢复,还是会……
白惜时闭了闭眼,没有再继续想下去,不好的结果便不要去提前设想了罢。
从皇帝的大殿内出来后,白惜时回到了司礼监,这里还有一大堆事务等着她,坐于案几前听禀内廷大小事务,处理奏折,周子良下狱,新任的秉笔尚未有人选,她的事务也更加繁忙。
今夜解衍于御前当值,亦没有人能给她帮手,待到其余人等均退了出去,已经接近巳时,看了眼手边还剩下的一堆奏章,白惜时又喝了杯提神醒脑的浓茶,不知今夜还有几个时辰可睡。
然而没等白惜时再拿起笔,这时候汤序突然在外敲门,“掌印,方才御前张公公递来消息,天子往贵妃的陵寝去了。”
这么晚!
白惜时眉头一蹙,“什么时候的事?”
汤序推门走了进来,“刚出了西直门,说是天子特意吩咐没让通知您,您看……”
白惜时知道,皇帝这是又思念贵妃了,连夜前往陵寝之事,已不是近来的第一次。
但凡涉及皇贵妃的事,皇帝都不喜欢带上她,既然皇帝特意嘱咐,白惜时便不好跟去,以免到时候叫张公公难做人。
想了一下,白惜时道:“派人去通知东厂,多添些人手暗中护驾。”
“是。”
汤序离开后,白惜时隐隐有些心神不宁,概因此刻乃多事之秋,夜间出宫实在算不得明智之举。
但她又明白天子之所以会选择此时,一来当是不想耽误朝政,二来每到夜深人静,孤寂感更甚。
批完折子,告诉汤序皇帝回宫记得知会她一声,继而白惜时连衣衫都没有换,就这么合衣躺在暖阁中假寐,透过窗子向外望去,乌云遮月,天空中黑压压的看不到一点星光,暖阁内亦弥漫着一股滞闷之气,应当是快要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