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清心堂高僧再论两刻钟的佛理,到了用膳时辰。
  斋堂摆上长条食桌,俞知光坐得离姚冰夏天南海北,整顿斋膳都看见她复杂目光。她只专心用膳,想到待会儿午休被引去禅房,恐怕少不了又是一场口舌。
  斋膳用过,她直接带着元宝往前殿走去。
  柳四娘意外:“大娘子不去休息吗?”
  “午间人少,我想去前殿敬拜。”俞知光回头,余光看到姚冰夏也在关注她,当即加快了脚步,等到了前殿,只命元宝守在前殿门:“元宝,姚夫人要是进去找不到我,你只一口咬定不知我去哪儿,带她回禅房再找找。”
  俞知光交待完毕,提着裙裾,径直往偏殿去。
  偏殿安静清幽,香客稀少,晌午明亮日光被窗格分割成一道一道,落在殿内,照亮了袅袅升腾的几丝烟雾。
  她解了碍事的斗篷,对着四臂观音像,缓缓跪拜去。
  薛慎说,人有所求而不得,才去寺庙。
  她也有所求,不算顶顶难事,只为添一分心安。
  俞知光敬拜完,到偏殿角落摆的那张八仙桌上,找到用朱砂画护身符的僧人,拿出早晨就准备好了的香火钱。
  两刻钟后,再踏出偏殿,被姚冰夏堵个正着。
  姚冰夏一双新月眉高高扬起:“嗬!你还躲着我!”
  俞知光没辙:“姚夫人。”
  “以为叫你小丫鬟守在正殿就能够迷惑我?她心神不定,总往西边看,我还没那么笨看不出来!你躲什么?”
  “我怕你与我再论佛理……我实在论不出来了。”
  姚冰夏吸了口气,“谁同你说这些!”说罢别过脸去,佯装不在意地整理披帛,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话。
  “什么?”俞知光没听清楚。
  姚冰夏翻了个白眼:“跟你道歉!我不是故意为难你。现在想想,你不过是倒霉,嫁了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日后指不定被他波及什么祸事,你且小心警惕。”
  “姚夫人同我夫君……有仇怨?”
  “你不知晓?也对,他怎么会主动跟你说。”姚冰夏冷笑,“薛慎欠我两条人命,要不是他,我姐姐与外甥女还能健健康康活在世上!”
  提起离世亲人,她眼眶微红,垂眸看清了俞知光手里捏着的一角平安符,“我是恨不得他能早遭报应,你却是特意为他求平安符,叫我怎么以女子交谊之礼相待?日后再见,我不对你阴阳怪气,已是我克制了脾气。”
  俞知光还待再细问。
  姚冰夏不想说了,兀自向她行了一礼就离去。
  日落时分,将军府马车从永恩寺回到将军府。
  俞知光奔劳一日,一到府里就直奔汤泉间,只想好好泡泡登山发酸的腿脚,连饥肠辘辘都顾不上照顾。
  卫镶留在前院,向薛慎汇报今日事宜——将军在今晨出发前就叮嘱过,留意姚冰夏的靠近,必要时出手。
  他将守在偏殿外听见的对话,原样复述给薛慎,说到一半,瞟见薛慎的脸色,声音渐渐迟疑。
  薛慎沉声:“继续说。”
  卫镶硬着头皮说完,听见薛慎安静了一会儿,问:“除此以外,姚冰夏还有为难她吗?”
  “就是在清心堂说了一会儿佛理。”
  “知道了。”
  卫镶颔首退下去。
  薛慎回了主院,抄手游廊下,正撞见俞知光从汤泉间出来,整张脸都泡得发红,脚步也轻飘飘。小娘子拢着一袭轻裘,仿佛根本没在寺里被刁难,朝他轻快地招招手:
  “薛慎,你来得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第19章
  “薛慎,你来得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俞知光领着他,回到寝房里间。
  薛慎想到的,是卫镶复述时提到的平安符。
  他不信鬼神,更不信一纸朱砂符能护佑平安。
  俞知光要是让他日日佩戴在身上……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听见俞知光屏退了仆役,连元宝都使唤出去了,确定房内无旁人,翻出一折巴掌大小的纸折:“这是出嫁时,府里嬷嬷给我准备的。”
  薛慎翻开,映入眼帘的是墨水勾画的图案,画得不是咒语佛偈,而是眼花缭乱的简笔小人儿。蚕缠绵,龙宛转,鱼比目,燕同心……快有二十几样花式。
  他久居军中,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
  薛慎听得自己的声音透着诡异的平静:“何意?”
  抬眼再看,俞知光打开锁在八宝八仙柜里的箱笼,翻出了她好久没用的宝贝艾绒条。
  哦,又到了他“治疗”的时候。
  俞知光将堂姐给的穴位图摊开来,复习这些日子快被她忘光的穴位,指挥薛慎俯身拔步床上,“我忘记了上次大夫说,若辅助一些起兴的避火图会更好。”
  薛慎无言,又看了一眼纸折上干巴巴的墨水小人。
  寝屋燃着银丝碳,入夜了还烧地龙。
  薛慎将外袍、夹衣与中衣都脱了,伏在鸳鸯绣纹的丝绢被褥上,扬了扬露出白虎腾这个体式的纸折,“除了这个,你没有别的要给我吗?”
  俞知光为难:“家里只给了我这种。”
  她爱看的风月情爱话本子,倒是有一些工笔不俗的插图,但雾里看花朦朦胧胧,婉约得很,也能起兴吗?
  她坐到薛慎身侧,点燃了手中艾绒,对准穴位悬停。  艾绒燃烧散发一股特殊的味道,不好闻,却叫人想到干净亮堂的医馆,以及总是飘散的淡淡药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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