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从西凉府逃出后的这一路经历,早已让光渡明白一个道理,人与人之间互有所误是常态,能相互理解彼此,反而最是难能可贵的。
  小到这些地方里,他从来都没见过有李元阙这样的人。
  即使是光渡,想起一身过往,也难免有几分悲喜交集之感。
  也没人记得,他其实也是个孩子,却在家道中落后,不得撑起这个破碎的家,护着最后的妹妹安稳。
  如此一来,光渡这半年来受过的所有冤屈,就都有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也有重新带着妹妹,回到宋家那所胡同里老宅的那天了。
  ……也不知道刚刚对沛泽说话的时候,他在沛泽眼里都是个什么鬼样子?
  “我想看看你的脸。”光渡顿了一下,补充道,“还有你头上的伤,所以你介意,我烧些雪帮你好好洗洗吗?”
  若不是他双眼瞎了,他前途不可限量……但这一刻,光渡心中却也确定,纵使李元阙这双眼睛好不了了,日后不可能是平庸碌碌之辈。
  李元阙听出光渡已是意动,心中蓦然一松,就连目盲后沉闷多日的心情都变得轻快许多。
  这一路蒙冤,他也因此被迫开了杀戒,可光渡也知道,他人微言轻,纵使百般冤屈……可民与官斗,谈何容易?
  光渡没想到,李元阙竟然会对他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与李元阙相交甚浅,至今不过短短数日,但李元阙对他却比经年相处之人,还要相知更深。
  这一次,李元阙一眼瞥了过来,“叫我什么?”
  他发烧的时候到底都做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就让李元阙如此相信他的人品?
  李元阙愕然。
  “……以你为人,即使身负通缉,也应当不是什么罪大恶极之事。”李元阙屈起手指,敲了敲身前未燃的柴火,沉吟道,“我相信,无论你所犯何事,都另有转圜余地,等下山后,我便能着手为你运作。”
  而李元阙贵为皇子,又领西风边陲驻军,这官位比起西凉府知州,更是大了不止一级。
  想到沛泽比他小几岁,李元阙就连声音也格外柔和,“怎么了?”
  自双亲逝去后,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人如此不求回报地为他筹谋过了。
  但光渡自从改换身份东躲西藏以来,还没有人能这样笃定地对他说过一句……
  ……但即使李元阙不错,光渡也不是吃亏的性子。
  “我会告诉你我身上的事,全部。”光渡被如此真正相待,他也愿意揭开一角自己身上那些独自背负的秘密,“但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说,我想做很久了,殿……咳,元哥。”
  在此之前,光渡从未想过入军的事,可如今因着贺兰山的缘分,李元阙不仅许诺了举荐,还将“斩-马-刀”法亲传奉上。
  第74章
  前几日光渡病得厉害,如今雪停之后,光渡起得来身,就拿着自己的弓箭和最后的那支箭,外出打猎搜集食物。
  毕竟人总不能饿死,他不能指望一个瞎子在冰天雪地里,攀上陡峭的贺兰山山壁去帮他打猎。
  光渡运气不算太差,出去了大半天,拖回了一只羊,够他两人吃上几天的。
  解决了饥饱问题后,其他的事情才逐渐被注意到,比如说,打理仪容。
  光渡未家道中落前,家中也有仆从,他虽不用人伺候,但也从不做伺候人的活。
  可是今日帮李元阙净脸,他却做得心无隔阂,甚至还有些好奇。
  等擦掉血污、剃掉潦草的胡须后,这位王孙贵胄,究竟长了个什么模样?
  前些日子光渡虽然有此心思,但两人实在没有熟到开口提及此事的程度,更无合适契机。
  李元阙同意后,光渡也终于有机会看清了他头侧的伤。
  那伤口早已结了血痂,连着长发,糊在李元阙的头上,看上去很不好清理,光渡心里想了想之前随着好友行医时的操作,将自己那件被烧坏的里衣撕下来几条当了布巾,用热水烹煮、洗净后,才用这些沾湿的布,一点点擦拭李元阙头上的血。
  光渡一连用了十数锅煮化的雪水,才勉强将李元阙头上的伤口洗了出来。
  看清这处结痂后依然狰狞的伤口,光渡就蹙起了眉,“这伤是怎么受的?是不是在这之后,你就看不见东西了?”
  “当时躲刀,但仓促落马,掉下来时脑袋撞到了石头。”李元阙微微摇头,无法聚焦的双眼空落落的沉默,“短暂地昏迷了一会,醒来之后,我就看不见了。”
  李元阙谈及此事的时候,情绪很平和,过往那些刀尖舔血的危险,几乎无法从此时的他身上看出分毫端倪。
  不过很快,李元阙约摸着瞥向光渡的方向,“现在那处伤口,什么样子的?”
  从把李元阙洗干净那一刻起,光渡对李元阙说起话来,都是和颜悦色的。
  仗着李元阙看不见,光渡又定定看了好一会,才移开视线,去处理李元阙头上的伤。
  被李元阙胡乱摸了两下,光渡一开始还是勉强忍耐,可实在受不住了,一边细细地发着抖,一边拍开了李元阙的手。
  李元阙也不敢说话,他好像知道自己刚刚有些过分了,这一回没有擅自开口。
  但至于舒缓之法,光渡倒是心中有一些章法,他思索停当,拿出了一个可以尝试缓解的方案,正准备和李元阙说一说。
  “疼?”光渡立刻停手,“什么疼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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