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这人现在脏兮兮的,他脑袋上的伤口大概藏在头发里,连伤口附近的头发都因为干涸的血而粘在一起了,即使是这样,只是拿水抹一把脸,都能看出他长相的优越。
那双没有焦点的瞳孔,是唯一令人扼腕惋惜的缺陷。
他自己便是一个满身是非之人,如今能活过一天就是一天,既然此人帮过他,那他便坦荡报恩,他们刚在山腰下闹出这等动静,不能久待,他便将此人带走,在山中收留一晚。
——斜坡之下,另有一人。
可是光渡从没想过,他这一晚上睡下去之后,第二天并没有如约醒来。
这人似乎刚在大雪里摔了一跤,满身都沾着雪花,就连头发上都披着一层银白。
那边人没有回答,却传来粗沉的呼吸。
李元阙顺着记忆中的位置摸了过去,他碰到了一个滚烫的身体,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那不寻常的热度。
李元阙推了推,“醒醒,你发烧了。”
无人回应,而那具高热的身体,软软地滑向了李元阙的方向。
光渡连着一个月强压下的病,终于在今日悉数奉还。
第70章
手掌下的人,隔着衣服都能摸出高热的体温,这一身单薄的衣物,此时都被冷汗浸得半湿不干。
在这种荒郊野外什么都没有,缺医少药又天寒地冻,这样生上一场病,能不能醒过来,几乎全要看自己造化了。
李元阙怎么样都没想到,他自身尚且难保时,还会有这样一头撞上来需要他帮助的人。
这一晚上李元阙的手始终不曾离开过刀,他不知道敌人什么时候会追上来,更不知道面前这人的底细。
这位萍水相逢之人杀敌时毫不犹豫,身上一样带着故事,素不相识,李元阙同样不得不防。
可倚靠在他肩膀上的人已经烧成这个样子,体温总不能作假。
李元阙叹了口气。
可他如今一个瞎子,还要帮人治病,这可真是……尽人事,剩下的只能听天命了。
李元阙陆续叫了几声宋兄弟,可是光渡始终没有回应过他。
双眼失明的李元阙,只得摸索着将光渡的身体摆正,然后斜斜靠在石壁上,才将自己身体解放出来。
高烧中的人畏寒,光渡本能贪恋着李元阙身上火炉一样的热和暖,李元阙正摸着地面要站起来,那边滑倒的人,又循着热源靠了回去。
李元阙僵持了一会,还是把人放到洞壁上,但很快他就发现,发烧的人需要补充水分,这成为了一个新的难题。
他走了几步,勉强摸到了昨夜的锅,感受着风声的冷风,顺利找到洞穴,并在外面摸到了雪,用器皿盛满雪后,再摸着洞穴石壁走回来,将锅放在火堆附近的位置。
火堆他也看不见,自然也无从得知柴火快要燃尽了,但当他发现雪半天不曾融化时,只好提着刀,自己摸索着出去一趟。
李元阙愣了一下,他放开了一直握在手里的刀,顺着刚刚记忆中火边的位置,摸了过去。
他此时能做的也不多,只好用披风仔细包裹住光渡的身体,连每个角都能给光渡掖好,希望自己这个瞎子,不会让他着凉,加重病情。
这不是贺兰山冬夜里该有的温暖。
……不对。
李元阙认真分辨了一会,这个少年的话里,掺杂着蒙文、金文和标准的中原汉话,这少年掌握不止一种语言。
不知为何,他醒过来的时候,竟然都没能第一时间发现身后这个人的存在。
他可能误会了李元阙,还把人家皇子给打了。
李元阙心中,也对他的出身地有了些猜测——看来这位小兄弟,家应该在边境城池,才能学会这么地道的各地方言。
光渡的回答搀着各地方言,李元阙到底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后来,李元阙在他脸上摸了一把,也分不清那究竟是汗还是泪水。
他看不见,只能听着声音侧过头,“出什么事了?”
外袄胡乱系着口子,里面的肌肤摩擦着柔和的布料,而一双手正扣在自己的腰上,也不知道这样抱了他多久。
光渡从小习武身体健壮,从来没有生过重病,一时竟气到分不清,这到底是李元阙生性轻浮随口胡诌,还是他生病时真做了什么幼稚之举……
不可能,他即使是生了病,也必不可能病中失态……吧?
“……如意结。”
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
可李元阙毕竟什么都看不见。
更别说年纪小小,用弓就如此很娴熟,杀人时毫不犹豫,比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还要稳准和冷漠。
……他烧坏了别人的东西。
如此年纪,却如此行事,他到底是做什么的,又因何沦落至此?
李元阙想起昏睡前的事,慢慢支起身体,却看得出衣衫整齐,他只是脱了外袄和披风。
李元阙顿了一下,立刻去找刚刚被烧的那件衣服中的如意结。
自从双眼看不见后,许多简单的事情,他都自己做不得了,宛若一个废人。
那个瞎了眼的皇子,也不在洞穴的另一端了。
这一夜很漫长,李元阙既然在守夜,就将光渡挪到了自己腿上,光渡已经烧得有些失去意识,嘴里断断续续嘟囔着破碎的句子。
之前李元阙不曾与光渡过多交谈,听起来声音也是哑的,李元阙一直不确定他的年纪,到此时才有了一点猜测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