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个时辰前。
漆黑的山谷杳杳无光,今日夜晚有浓云,不见月色流淌。
而这条缝隙,正对着光渡的卧床,足够小厮看清所有正在这个房间中发生的事。
光渡连睫毛上都沾着水珠,视线仍有些迷离,他缓缓眨了几下眼,才勉强看清面前的人。
这一支队伍足有五百余名轻骑。
可李元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而他们身经百战,虽死犹生,面临死绝之境,亦无人退却。
李元阙心中开始出现另一个声音。
今夜早子时,中兴府外,城西远郊森林。
铁鹞子队伍就此与李元阙分开,驰向两个方向。
夜行军轻骑举着火把,长长的火光蜿蜒其道,如同一条狭长的火龙。
……也因此,不曾被任何人发现。
衣柜微微敞开一条缝。
可是咳了两下,他的腹部就被人重重踢了一脚,还不等他蜷起身子,又已经被人掐住脖子,从地上带了起来。
光渡的视野逐渐清晰,这是一处木制棚屋。
那是一张熟面孔。
卧室中灯火已熄,而窗户却大开,风灌入房间,吹得卧床垂纱鼓动起伏。
光渡语气幽幽,“是啊……尾牧确是我的同僚。”
光渡转醒后在床上用力挣扎,可是床榻柔软,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卧床纱帐被人一把掀开。
虚陇神色冷漠,目光看着他,却又完全没有把他看在眼里。
……已经足足有三年,虚陇不曾这样看过他。
就像他如今又变回了一只蝼蚁,不再对虚陇拥有任何威胁。
“等等,错了!是我叫错了,不该叫你光渡大人了!”
王甘兴奋地舔了一下唇,“如今,我该叫你一声——宋公子了,你说对吗?”
第30章
王甘在光渡面前,展开了一张画像。
画面上年轻的男子相貌极俊,未语含笑,正是宋珧。
水从光渡的额头流了下来。
淌过光滑的额头,贴着眼睛,光渡半闭着眼皮,那水就顺着他的脸颊从下巴滚落,一滴滴流入他的衣襟。
秋日深夜,被这样一盆冷水兜头盖脸浇在身上,不好受。
衣服濡湿地贴在身上,冰凉黏腻。
或许那不只是冷水,还有他自己后背冒出的冷汗。
“那个宋珧第一次在你身边出现的时候,虚统领就感觉到了不对,我们的人连夜去了沙州,不过这一次,我们调查的不再是你,而是宋珧。”
“你猜猜,我们找到了什么?”王甘脸上露出奇异的兴奋,将光渡掼在木壁上,“我们在沙州找到了一个老农夫,他看到了这个画像的时候,脱口而出的话,可真叫我们吓了一大跳!”
王甘的语气逐渐激昂,“他说——‘这不是光渡少爷吗?’”
“我们那个时候都愣住了,赶快在沙州一顿好找,竟然还真的找到了人证——除了那个农夫,还有光渡一族衰落前,曾经伺候过真正的‘光渡少爷’的老仆,我们都已经把人带到中兴府了。”
“光渡啊光渡,叫了你这么多年的光渡,谁能想到,你根本就不是光渡禄同啊!”
即使是虚陇和王甘,都没想到这次调查的对象变了一下,进展就如有神助,直接拿到了足以扳倒光渡的最关键证据!
一直冷眼旁观的虚陇突然打断道:“注意些,别损坏这里任何东西。”
王甘动作立刻有所收敛,“是。”
那是白兆睿的兵。
只是这许多年来,他确实再未见过比光渡更合他心意的人。
光渡被王甘从中兴府绑过来的时候,正身着单薄的寝衣。
祭台有两层,上面那层架得不高,高一点的人站在地面,甚至都会直接撞到头。
“你越挣扎,就越好看,对……就是这样。”他轻声哄着,“我真想狠狠在你身上割几刀,谁叫你到了现在,还是这般合我心意。”
王甘轻蔑地拍了拍光渡的脸,“如果‘宋珧’是沙州旧族的光渡家独子——光渡禄同,那么告诉我,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又是谁呢?”
那么在他看不到的祭台上层,应当有一个都啰耶。
想看他疼。
但上面那层的祭台似乎有敞口,夜风从架着梯子的缺口吹下来,吹得光渡身上半湿的衣服愈发冰冷。
光渡一直在观察周围。
这是一块他惦记了许久的肉,日思夜想,从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想弄,一直到现在,一直到他王甘都要死了,还不曾得手过。
王甘:“第一个变化,是真正的光渡禄同居然出现了;第二个就更有意思了,我们在沙州调查时,居然碰到了从凉州过去的人,那伙人真奇了怪了也在查你,于是我们顺着他们的来处查了查,倒是发现了意外之喜。”
这一处“隔间”简陋,墙壁门板俱无,只靠那辆沉重的带轮木车,撑着几块钉起来的木隔板斜斜放置,潦草遮蔽其他人的视线。
“这一查就发现,你姓宋,你是凉州人。”
这里与其说是木屋,并不如说它是一个仓促搭建的……木制祭台。
没有一个比得上光渡。
如果这一刀扎穿他的手掌,会在他的手上留下疤么?手筋断了,这只手以后都不能用了,那就变成一个带着伤疤的、孱弱而精美的白玉摆设,只能供人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