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是有的,字乃平辈亲近之人所称,多是在女子十五、男子二十时所起。”裴峋见她好奇,便解释了几句。
  “那你的字是什么?”乌恩其问。
  裴峋一瞬间恍惚,没想到在家乡千里之外,居然会有人问起他的字。万般过往横亘在他喉头,嗫嚅半天,竟然就这么把自己的真字说了出去:“玉晓……”
  乌恩其觉得这字还怪配他的脸,称赞道:“听着很美,和你很相配。”
  裴峋感觉自己的后背都要烧起来了,他不敢看乌恩其,心中好似翻腾着一江绿如蓝的水,让他恨不得把一切掩藏的秘密都说出去。
  “殿下谬赞了。”他听见自己说。
  “你姓裴,叫峋,字玉晓,是这样吗?”乌恩其又问。
  裴峋轻轻点头:“是这样的。”
  乌恩其道:“那南朝的皇帝叫什么?”
  “应该是叫做‘宗通逸’,帝王之名旁人需要避讳,不能用这一字。因为皇帝同辈皆用‘通’为中间字,故只讳‘逸’字。”裴峋因着心境尚未平复,多说了些南朝习俗,好让自己略微喘息。
  乌恩其却好像对避讳不感兴趣,她又说:“那萧王叫什么?”
  她问这话时看似随意,实则手心里已经汗涔涔的了。说来好笑,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表姐的名字,只能这么迂回着发问,试图得到她想知道的。
  “宗元楫。”裴峋说。
  *
  乌恩其本还想再问问那日跟踪喀鲁王的江南美人时听到的接头暗语,但又怕让裴峋起疑心,只好暂时把疑问按住。
  殊不知裴峋根本无暇去想这些,他被“玉晓”二字勾的心中一片酸痛,这么久来被他刻意忽视的伤口又血淋淋地出现在心上。
  他甚至不能告诉任何一个人他的过去,他在想什么。看着乌恩其骂了两句喀鲁王后充满少年意气的面容,裴峋眼眶干涩,感觉他同乌恩其,同这个世界间有一道深深的罅隙。
  “我……”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知道自己现在心乱如麻,迫切地需要一个口子发泄出去。
  “玉……晓?”
  他听见乌恩其磕磕绊绊地说,用的是南朝话,竟然算得上标准,语调都没有跑偏。
  “怎么样,”乌恩其换回草原话,笑道,“我说的能听出来吗?”
  “您竟然会南朝话?”裴峋眼睛睁大,不可思议道。
  乌恩其说:“小时候学过,还能说几句。”
  她心中默念了两遍萧王的名字,没由来地想要微笑。在草原上古老的传说里,会讲到人的名字就是一种咒。乌恩其和萧王只靠着血缘牵拉,如今又多了这一条锁链。
  乌恩其有时候会想知道母亲的少年时期是怎样度过的?如果母亲没有来到草原,那她会和姨母表姐早些认识吗?她对先王几乎没什么印象,这人占了乌恩其父亲的位置,却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儿女们。
  因此,她对异母的兄弟姊妹们也毫无感情,乌恩其感觉不到自己和其他王族——包括喀鲁王和达日也赤在内的所有,有什么血脉上的联系。
  在她心里,她的至亲只有母亲一人,接下来是姨母,然后是表姐。如今母亲和姨母都不在了,于是萧王便一跃成为她心中排在第一的亲人。
  哪怕世人都只承认父族,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裴峋还停留在乌恩其会讲南超话的震惊当中,乌恩其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道:“回神。我就能说几个词而已,只是如果将来某一天,我们有机会去江南,还是少不了要学的吧。”
  “嗯、嗯,”裴峋呆呆地应答了两声,这才慢慢回过神来,“您发音很准,到时候一定学得很快。”
  他哪知道乌恩其本来就会南朝话,还当她多有天赋似的。
  “天苍苍,”乌恩其又用南朝话念道,“野茫茫。”
  裴峋真心一笑:“风吹草低见牛羊。”
  第26章 人声
  乌恩其领了去二剑的活之后, 便开始留心喀鲁王手下可能被派去与她同行的人。
  只是观察了好几日,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在乌恩其的设想中,此番去二剑打的名号是祝寿, 所以明面上一定不能带太多人。可又因为要去找孟和的缘故, 必然会有一些兵马随行。
  她猜测以喀鲁王的疑心, 定然不会让她来指挥, 怕是只让她找人而已。
  此时窗外的日头已经完全没入大地之下, 世界一片沉静昏黑。乌恩其半靠在窗边,像是愣神般盯着高远的天空。
  不知过去多久,借着月光, 竟能看见天空中有一个小黑影出现。等那影子越靠越近, 收敛双翅,赫然是一只金嘴钩的铁鹰。
  这鹰体格较小,扇动羽翼都发不出太大的气流声, 乌恩其抬手,让它落在自己的小臂上,随后把鹰脚杆上绑着的金属筒打开, 从里面抽出一张信纸来。
  看毕上面的内容之后,她将这轻薄的一片直接投入火盆之中。随后一扬手臂, 这鹰便隐没在茫茫夜色中。
  在王后向她告知喀鲁王的打算后,乌恩其便用哨招来了达日也赤给她的这只铁鹰。
  若没有王后的一桩私心在, 她还真没法和远在上南坡的素王妃提前通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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