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我不走。”
  太子妃清润低哑的声音在景涟耳畔响起,柔声安慰:“别害怕。”
  景涟有些不好意思。
  她到底不是小孩子了,要亲口承认自己吓得不能安枕,还是有些难为情。
  “也没有很害怕。”
  话虽如此,她抱着太子妃的手却紧了紧:“就是心慌,一个人睡不着。”
  晚间自然有守夜的宫人在,但一来景涟并非未出阁的少女,已经几年没有让宫人在房中守夜了,并不习惯;二来宫人能给她的安全感不多,远不如太子妃可靠。
  但这些话自己想想可以,说出来还是有些难为情。
  景涟偏过头,面颊贴上太子妃肩头衣料,不让她看见自己的神情。
  头顶传来低低笑声。
  “好。”太子妃语声带笑,“你不怕。”
  第41章 夜谈
  绵延的灯火如蛇一般, 自含章宫门向外渐渐远去。
  殿内一片寂静,宫人们次第退去。
  裴含绎披了件长袍, 发丝垂在胸前,还未干透。
  他也不在意,一手挽起长发,踱步到墙边,并不假手于人,一盏盏熄灭殿内烛火, 只剩下靠近殿门的角落里一盏铜鹤踏云灯台幽幽亮着。
  做完这些事,裴含绎转头望去,只见床帷紧紧闭合。
  他本该松口气,微一踟蹰, 还是来到床帷外,轻声道:“好啦, 仔细哭的太多, 明天早上眼睛肿了。”
  帷帐内传来轻轻的抽噎声。
  裴含绎道:“倘若不是政事堂丞相们都在议政殿里, 实在脱不开身, 圣上听闻你醒了的消息, 必然要亲自过来看你的。你看李进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回去禀报之后, 圣上必然又要心忧痛惜。”
  说着, 他抬起手, 稍偏开头,象征性拨了拨帘幕:“来喝口茶水,喉咙不疼吗?”
  一声轻响, 帷帐被拉开了。
  景涟抱膝坐在床头,锦被从她的头顶罩下去, 盖住她的全身,像只忧愁的淡青色蘑菇。
  她分明是哭过,即使隔着锦被,依然能听到极轻的啜泣声。
  裴含绎的心稍稍一沉。
  永乐公主对皇帝的依恋,比他设想中更要深。
  这是很自然的事,宫中人人皆知,皇帝对贵妃用情极深,又怜惜永乐公主没有母亲照顾,待她自幼便千娇万宠,无所不准无所不予。永乐公主受宠之深,已经到了连当年皇后尚在时,竟都不敢履行嫡母职责,约束教导永乐公主。
  紧接着,他又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李进走了这么久,他连头发都绞得半干了,景涟竟然还在哭。
  明天早上起来,眼睛该肿成什么样子。
  这样想着,裴含绎伸出手指,戳了戳床榻上裹得严实的蘑菇。
  景涟从小就很会假哭,因为皇帝很吃这一套,只要看见她伤心,不管是真是假,立刻便会轻易答应她的请求,所以景涟早早学会了说哭就哭,眼泪收放自如。
  但倘若她当真伤起心来,泪水往往便不由她控制了,正如此刻她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倒不是为了假扮一朵长在床上的蘑菇,而是她一时半会实在止不住泪水,又不好意思在太子妃面前哭得狼狈。
  裴含绎又戳了戳。
  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来,金链下摇曳的珍珠在昏暗的殿内仍然闪烁着柔润动人的光泽。
  那只手动了动,手心向上。
  裴含绎一怔。
  他试探性地拍拍景涟掌心,击了个掌。
  “……”
  景涟哽咽:“帕子。”
  裴含绎从袖中取出绢帕,却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走到殿门一侧,从金盆中沾了些干净的温水将帕子打湿,才折回来,将叠好的湿帕子放在景涟举了半天的手心。
  那只手立刻缩回了被子里。
  很快,蘑菇不见了。
  景涟扯落挡在头上的锦被,仍在抑制不住地抽噎。
  她颊边泪痕已经拭去,眼睛却仍是红的。
  裴含绎忍不住笑了。
  “喝茶么?”
  景涟摇摇头。
  殿内灯火大半熄灭,此时已经早到了该睡下的时辰,只是景涟今日醒得晚,又有皇帝听闻女儿醒了,派李进前来关怀,所以才晚了些。
  屏风内还摆着一张榻,离床不远不近,虽较之床窄了些,但布置精细,一看就知道宫人们用了心思。
  秋日不及夏日炎热,但天气仍未彻底转凉。裴含绎头发绞得半干,散开之后干的很快。
  他拢了拢头发,瞥见床帷半开,景涟不知什么时候平躺下来,躺的笔直像一具尸体,被子罩在头顶,正巧把脸挡住。
  裴含绎真怕她把自己闷死,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轻轻扯了扯被子。
  他没扯动,被子下面传来一股力量,是景涟死死拉着被子不愿松开。
  “我是不是很不顾大局啊。”景涟在被子下面瓮声瓮气地问,“父皇忙着朝事,我还在这里哭哭啼啼,李进回去一说,父皇忙碌之余还要担心。”
  裴含绎微微俯身,轻拍着被子,柔声道:“怎么会,你受了这样大的惊吓,若是害怕到了极点还哭不出来,那才是大大的糟糕。”
  被子揭开一条缝隙,景涟泛红的眼眶露出来,哽咽着说:“我也不想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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