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怜枝……”陆景策被他那两只手臂闹的眼花,头往边上转了转,却误打误撞地被怜枝赏了一耳光,陆景策先前还算平和的脸色彻底暗下来,“沈怜枝。”
  说难听点,孝文帝之于儿时的沈怜枝就跟死了没差,虽说天家父子情淡,但怜枝确实是半分父子情谊也未体会到,有许多事,都是从陆景策身上学来的。
  俗话说长兄如父,尽管陆景策并非长兄,可怜枝从前本就极其依赖他,又对陆景策有一种盲目的崇拜,因而在沈怜枝眼中,陆景策比他其余几个乌七八糟的哥哥要厉害得多——平心而论,事实也确实如此。
  所以陆景策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威慑力,这么些年明里暗里地压着他,这样忽然连名带姓的一叫,沈怜枝竟然下意识地收了手。
  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然又被他吓住,怜枝深觉丢了面子,又落下风,气的嘴唇不住哆嗦,一怒之下大着胆子搡了陆景策一把,“滚开!”
  陆景策脸黑如锅底,怜枝与他呛声,“想做什么?怎么?你想杀了我?!”
  “来啊!陆景策,你来啊!”
  陆景策深吸一口气,欲将那股子火气压下去,他不至于与沈怜枝吵起来——又不是毛头小子了,“怜枝!不许乱说话。”
  “那你将我关在这,究竟想做什么?”
  “哥哥哪儿有关着你?”陆景策叹息,“你想去哪儿?哥哥不都是依着你?”
  沈怜枝暴怒,主要是这些日子见着陆景策便来气——陆景策这人不似斯钦巴日那样会与他呛声硬碰硬,所以怜枝一与他吵起来,便像一拳砸在棉花上,心里更不舒坦。
  他抄来方才搁在一边的粥碗就往地上一掷,“依着我?我去哪儿你都恨不得找几百双眼睛盯着我,装也不装,就这样明晃晃地跟在我后头——这也算依着我?”
  粥液飞溅,染脏了陆景策的衣摆,陆景策垂眸看他,“你听话,我就不让人看着你。”
  可是时至今日沈怜枝怎可能还乖乖听他的话?
  沈怜枝几乎是报复性地闹腾,对于陆景策,冷着脸不理他,没用——怜枝当他是死人,一句话不同他说,陆景策也不恼,自顾自地在边上批奏折看书练字,这两人竟然还诡异地生出了一种“相敬如宾”的架势来,简直让怜枝无法忍受。
  怜枝那根神经紧绷着,就好似一根弦,不过这弦绷紧了也总有断的时候,他心里积攒着一股怒气,这股怒气终于在某一日倏然喷薄而出——
  陆景策命人将绣坊刚制成的冬衣送来,那送衣的太监笑意盈盈的,将这冬衣夸的天花乱坠,“殿下——安王殿下,奴才为您送冬衣来了,您瞧瞧——”
  他手一指,挥向那衣角上的并蒂莲花,“瞧这莲花,真是栩栩如生……”
  那小太监还机灵地补了一句,“并蒂莲枝,难舍难分呢……”
  殊不知这话,乃至于叫怜枝极其眼熟的这朵并蒂莲本身便触到了怜枝的逆鳞,从前他会被陆景策那些有的没的撩动的心肠颤颤,可如今么……怜枝只会气愤地想着陆景策还有心思搞这些有的没的?
  他骤然暴起,抄来一把簪子便往那并蒂莲上扎去——!
  第80章 烙印
  欻啦——簪尖划烂精美的刺绣,抵着裂开的衣料缝隙,在彩绘漆盘之上划拉出一道长而深刻的印记,木屑朝着两册崩裂出来,细小的木刺扎进纤长白皙的手指中。
  那小太监浑然不知为何刚才还尚且平静的安王殿下会骤然发起脾气,他不明白,可有一点,他却很明白……
  那便是自己恐怕做错了事,说错了话,要小命不保,大祸临头了。
  那小太监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说是天塌了也不为过,沈怜枝硬憋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找到了个口子发泄——
  陆景策闻讯而来时,怜枝还在发疯,手臂一挥将面前的一切扫落在地,那身几乎要叫绣坊绣娘熬瞎了眼睛才赶出来的那身冬衣破布一样的被怜枝踩在脚下。
  沈怜枝披散着头发,一双漂亮的眼睛被怒火烧的赤红,他余光早已瞥见面色阴沉的陆景策,却毫无收敛,反倒愈演愈烈——他竟然疯到抄来烛台便往那身冬衣上扔。
  烛火贪婪地吻上面料光滑的冬衣,不住跳动着的火舌贪婪地附着在上,欲将其烧成一片灰烬,那烛火犹不满足,以飓风之势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眼见着就要烧出天大的祸患来了,陆景策身侧一看着便十足机灵地太监尖声尖气地喊道:“快,快打水来!!”
  外头的宫人们如梦初醒,匆匆打水来,将铜盆中的水往中央火处一扑。
  不过一眨眼的事,那刺目的火倏然熄灭,一时间只见缕缕灰烟袅娜地升起,鼻间还能嗅到一股有些刺鼻的焦味,低头一看,那衣裳早就被烧出个巨大的洞来,连地上都被烧的黑漆漆一片。
  呲呲……还有几粒细小的火星噗噗跳动着,那几点漏网之鱼很是嚣张地朝着怜枝足尖飘来,怜枝正欲往后退一步避开,却见一只玄色的靴子稳稳地踩在那上头,捻灭了那几点将燃的火苗。
  “……”怜枝的眼睛被黑烟熏的更红,那烈红的火光刺的他眼角出泪,他狠狠地抬臂擦掉眼泪。
  他好似泡在水里一般,耳边闷闷的,谁的声音也听不清,唯有自己的心跳声,如此鼓噪急促,明晰的他难以忽视——而后怜枝便什么也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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