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这样的话也是能拿来说笑的么?”
  东珠极其珍贵,唯有皇上皇后与太后才能用,就连他们这样的亲王也无权佩戴,否则便是谋逆大罪,这样的事,陆景策不可能不知道——
  “我不是在说笑。”陆景策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道,“哥哥是说真的——我会送你一对东珠。”
  怜枝笑意凝在脸上,脊骨窜上寒意,手脚发寒,为陆景策这句大逆不道的话,也为他眼底那浓郁到几乎要漫溢出来的,沼泽地一样黏湿的勃勃野心。
  “表哥,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怜枝说,“我不要什么东珠,这就很好了——我不想要。”
  “我只想要平平安安的,你与我……我们都是。”
  他这样说着,直直地看着陆景策的眼睛,与陆景策浓黑的眼相反的,沈怜枝的双眸清澈见底,怜枝捧着他的手,轻声问,“好吗?”
  “……”诡异的静谧过后,陆景策状似不经意地转过脸一笑,“好,我不胡说八道了。”
  沈怜枝已琢磨出些不对了,又或者是陆景策故意露出的马脚,想让他察觉这点变化。
  怜枝对此一头雾水,却又隐隐地觉得不安,说到底,他虽说还是信赖与爱着陆景策的,可当初丘林王死前那些话还是在他心头留下一根刺。
  于是怜枝问他:“哥哥,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什么?”
  怜枝沉默了一会,复而张开嘴,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就是…说这些话,哥哥……从前你不在乎这些的。”
  陆景策从前甚至还想过隐居,在沈怜枝的印象中,哪怕是“楚亲王”这个名头,陆景策也是不在乎的,可如今的陆景策却同他道:“怜枝……其实……那有什么不好呢?”
  “我能给你数不尽的东珠,将世间所有的珍奇都送到你面前,我能为你做任何事,我能永远护着你。”
  “真真正正地护着你。”
  怜枝怔忡地看着他,眉心轻轻地皱了起来,“……哥哥?”
  陆景策默不作声地端详着他面容上的变化,他挑起的嘴角慢慢的、极难被察觉地趋近于平直,在怜枝与他四目相对的前一刹那,陆景策凑近他吻了吻他的额发,“嗯……怜枝——我随口胡说的,你别当真。”
  他轻描淡写地将这一篇章揭过了,怜枝抿了抿唇,也没再说话,于是陆景策揽着他睡下了,身边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平稳,可沈怜枝却久久无法入眠——
  他转过头,借着微弱的烛光,用眼神描摹着陆景策的面容,如此俊美,华贵无双。
  很熟悉,却也陌生。
  怜枝看了他一会,而后蹑手蹑脚地爬下了床,在寂静的夜中他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尖上,门甫一推开,怜枝与外头守夜的侍女面面相觑。
  “……”侍女先是一愣,而后回过神来,“安王殿下。”
  “是你——我正要找你。”怜枝说。
  侍女道:“我?”
  “不错……”怜枝顿了一顿,压声道,“先前——表哥是不是给了你个坠子……月牙儿状的。”
  “不错,殿下是……”
  怜枝的双眼睁大了,“你丢了吗?”
  侍女摇了摇头。
  沈怜枝好像送出了一口气,“那么——还给我罢。”
  侍女闻言,立刻抬手在身上摸了摸,抽出被丝帕包裹着的狼牙项链递给他,怜枝接过,丝帕随着他的动作四散开,露出里头的月牙儿。
  静静地躺在他手掌心中的狼牙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与怜枝耳上的珍珠如出一辙。
  第62章 道貌岸然
  沈怜枝拿了吊坠,小心地往衣裳内侧一塞,而后支走了侍女,轻手轻脚的再走近榻侧。
  怜枝两根手指捻起床帐,他屏住呼吸,动作极轻地将床帐拉开,那轻薄的蚕纱向两边挪移时沈怜枝的目光一动不动地黏在陆景策脸上,见其紧闭着双眼,这才松出一口气。
  他背对着陆景策,一手撑在榻上躺下时床榻发出轻微的闷响,这一响声使得沈怜枝心尖尖儿一颤,静默片刻,又不闻身后有什么声响,沈怜枝这才慢慢放松身体。
  只是还不等怜枝完全放下心来,他的后脖颈忽然攀上一抹冰凉,低哑幽沉的声音贴着沈怜枝耳畔,骤然响起,“你去干什么。”
  沈怜枝猝不及防,惊恐大叫:“啊!”
  不知何时屋外下起了雨。滴滴答答打在檐上,狂风四起,无孔不入地钻进屋里来将轻薄的床帐吹起,仅余的几支蜡烛被吹灭,怜枝转过身,与边上的陆景策四目相对——
  黑夜扭曲了他俊雅如玉的容颜,陆景策的脸看起来像爬满了被灼烧的皮肉翻飞的疤痕,黑暗之中,他的双眼泛着诡异的光芒,好像沼泽中猛烈燃烧着的地狱业火。
  那声音在静谧的夜中格外让人毛骨悚然:“怜枝,说话。”
  那冷冰冰的指尖宛如刀尖一般贴着沈怜枝的后脖颈往下爬,越过凸起的脊骨,最后停在后背某处——直指心脏的位置,沈怜枝觉得自己宛如被捏住七寸的蛇,动弹不能。
  “哥…哥哥…我……”怜枝牙关颤抖着,发出“喀喀”的响声,在陆景策看不见的暗处,他的一只手紧握成拳,手指甲扎进肉里,“我去…小…小解。”
  说完猛得低下头,意欲躲避陆景策的目光。
  陆景策安静地看了他一会,他的目光逐渐平静下来,眼底的火焰随风熄灭,化作一汪沉寂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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