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唯一能够确定的,大概是任逸绝此刻的确感到愉快。
  可为什么愉快呢?
  千雪浪困惑不已,他的确吻了任逸绝,可二人都心知肚明,这绝不是回应,更何况就连任逸绝自己都已说得如此清楚明白,这份喜欢仍算不上爱——
  他没有得到,又是从何处滋生快乐?
  “你看得出来?”千雪浪问道。
  有时候就连千雪浪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似乎总是在问任逸绝,问任何事,任何人,甚至是问自己的心事。
  于是他又补充了一句:“很明显吗?”
  “不。”任逸绝低头笑了笑,“只是我看得出来而已,惩戒有许多种办法,玉人明知我对你心怀不轨,还用这般手段,想必是另有打算。”
  千雪浪沉吟片刻,点点头道:“不错,我曾抗拒过万云涛,纵然之后原谅宽恕,可当时确实感到不快,而你不同……”
  这让任逸绝微微地笑了一下,尽管万云涛跟任逸绝都是他,可他仍然听明白了千雪浪的意思。
  那时候万云涛对千雪浪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至极的魔人,他心中不愿,再正常不过,毕竟无情道人又不同于肉.身菩萨,对这等情爱欲求全无抗拒。
  他的胸膛里似乎有一块沉甸甸地坠下来,觉得十分酸涩,同样也感觉到十分柔软,于是感叹:“世上有一个这样可恨又这样可爱的玉人,实在叫人觉得心里又是难过,又是高兴。”
  任逸绝像是完全平静下来了,反倒是山间的溪流嘈杂不停,千雪浪看着潺潺流动的溪水,觉得它们大抵冲走了任逸绝的许多心事。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么,玉人领悟了什么呢?”任逸绝轻轻柔柔地说,“还是说,就只是明白了这些?明白……我可以,而万云涛不可以。”
  千雪浪想了想:“还应该有什么?”
  任逸绝很轻地叹了口气,看上去并不是真的要叹息的模样,只是有些无奈,有些犹豫,然后从地上采了一根草,展现给千雪浪看。
  “玉人方才吻我,就如此这般。”
  千雪浪瞧着那根草被环起来,手指轻轻一磋磨,就勉强地连在一起,松松垮垮地形成一个粗浅至极的圆环。
  他挑起眉头,倒真有些好奇了:“什么意思?”
  任逸绝沉默片刻,有些难为情起来,有些话可以说,然而以现在这个追求者的身份说来,难免有引诱之意,他斟酌片刻,还是将那小小的草叶编织成一个精致无比的草环,明明是一片草叶,却分成两处,互相缠绕,互相依偎,难以再度分散。
  “情.欲的模样,咳……却是如此,恨不得纠缠一处,无法分离。”
  这让千雪浪想起在地母胎池时的经历,想到魔者的气息,想到魔者禁锢着自己的手掌,还有口中仿佛打起环结的舌头,他忽然移开视线,不知道哪里得来的不好意思,感觉到脸上一热。
  这倒是叫任逸绝大大松了口气,两个人不好意思,总是比一个人不好意思来得强一些,他当然不会取笑千雪浪,也没有死皮赖脸着撒娇再求一个吻,只是沉默着,等待千雪浪平静下去。
  千雪浪果然很快平静下去,他沉吟片刻道:“就像欢情先生马车里的那种气味?”
  “……的确有这类作用。”任逸绝想了想,倒没有否认,“不过只有欲,却没什么情,玉人不是也只觉得躁动不快,于是到门外去了。”
  千雪浪对这种事虽不曾体验过,但称不上一无所知,尽管他的了解比起一无所知也没有差到哪里去,沉吟片刻后道:“那又是怎样的感觉呢?”
  “很快乐。”任逸绝开玩笑一般,“宛如极乐一般,书上不都是这么说的吗?玉人难道没有看过吗?朱唇未动,口脂先香,既惊且爱,半推半就,如此情.欲自生。”
  千雪浪淡淡笑了笑:“一定要擦口脂吗?”
  任逸绝一怔,又听他道:“不必答,我同你开玩笑的。这种事,我自然明白,可那到底是什么感觉,我却不曾体会过。我知道这世界上有许多事情,若非自己亲身体会过,只是思考明悟其中的道理,是永远不会明白的。”
  于是任逸绝没有说话。
  “你做过吗?”千雪浪忽然问道,“你生得这样好看潇洒,想必投怀送抱之流不在少数。”
  任逸绝笑了笑:“要叫玉人失望,我虽学得不是无情道,但因性情激烈,因此师父特别教导,要我自幼强加克制,不可过度放纵。”
  “原来除了情,也要克制欲。”千雪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神色仍然很冷淡,“那你想必也不懂了。”
  任逸绝欲言又止,本想说食色性也,有什么不懂的,可如此说话未免轻佻,要是玉人再问,又生难堪,最终只是悻悻道:“……嗯。”
  既然任逸绝不懂,自是不能问他,千雪浪心中颇为失落,然而这失落念想一起,顿时心中一凛,劝诫自己道:“普天之下又只任逸绝一人能问吗?我是要问道,还是问他呢?更何况这些问题与情爱相干,纵他明白,我一问到底,岂非是糟践他。”
  如此心念一起,就将那点蠢蠢欲动的遗憾强硬压下了。
  任逸绝再是聪明,又怎想得到那许多事,他见千雪浪不再多问,倒松了口气,这世上有许多事情是难以得到答案的。
  两人沉默并行,在夜风中走了好一会儿,不知是哪里的花儿夜间开放,香气渐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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