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千雪浪仔细观瞧着任逸绝脸上愁绪,却是不知这哀伤之情从何而起,他原以为凤隐鸣已算得上极爱闹的了,现在来看,实在远不如任逸绝。
  他心中忽生好奇。
  “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饶是任逸绝聪明至极,也被问了个摸不着头脑,茫然道:“什么?”
  “你在云梦泽虽还未闯下什么名气,但在流烟渚附近的名声却要大过远在云梦泽的照影剑门,不是吗?藏渊先生。”
  任逸绝神色微微一凝。
  千雪浪虽久居雪山,但也并非全然不问世事,不过在天命之前,他其实也只知流烟渚近年来出了一位神秘至极的藏渊先生。
  流烟渚此地魔气纵横,环境极其恶劣,又兼着魔气会催生人的七情六欲,令人情绪较寻常更为亢奋狂躁,因此几无仙门愿意接手,乃是一个无人管辖之地。
  净垢本为一体,此地为仙门厌恶避让,便成了许多无处可去或是逃责避罪之人的福地,这类人往往都是穷途末路之辈,刀口舔血之流。此类人聚集流烟渚,又遭魔气侵蚀,往往性情更添暴戾,彼此不服,久而久之便互相厮杀,若无本事,极难在流烟渚生存下来。
  这位藏渊先生于七年前出现在流烟渚附近的镜渊之中,他常年居于渊下,施救落渊或是重伤之人,修为奇高,本领甚大,又甚是睿智聪慧,寻常诡计陷阱难他不倒。
  流烟渚之人不是受过他的恩惠,就是吃过他的苦头,竟渐渐形成规矩,除去生死之战,寻常小仇小怨,就请藏渊先生来裁决。
  如此一来,流烟渚的乱象大有变化,虽与外界仙门的井然有序无法相提并论,但比之流烟渚过往惨状,已算得上祥和至极。
  而天命之中的任逸绝正是藏渊先生本人。
  “你……”
  任逸绝这一身份,从未告诉他人知晓,如今被人——还是隐居深山的千雪浪一口道破,心中不禁骇然。
  千雪浪却并非是要威胁或是恐吓他什么:“任逸绝虽是无名小辈,但藏渊先生面子极大,照影剑门若知你这重身份,必然不敢轻慢你。”
  “他们倒也不曾轻慢我。”任逸绝心中惊疑未定,面上仍故作镇定。
  千雪浪淡淡道:“你既不说实话,那便罢了。”
  他摆弄了一阵拂尘,将尾部重新理顺,就要转身到外头去。
  任逸绝又问:“不知阁下何以有此猜测?”
  这话问得谨慎仔细,既没承认,也没否认,为自己留足余地。
  “你不同我说实话,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千雪浪已走至门口,回过头来瞧了他一眼,心中困惑虽没得到解答,但见着任逸绝心神大乱,倒也有趣,“纵我说了,你又真的信么?”
  千雪浪素无喜厌之心,告不告诉任逸绝没什么干系,得不得到答案也并不要紧。
  可是任逸绝既不想顺他的心,他又为什么非要随了任逸绝的意。
  更何况,看任逸绝生气,总是很有意思。
  那晚观月的时候,千雪浪就发现了。
  这个人总是一派君子端方的模样,心里眼里却都是不一样的。
  人之喜怒哀乐、忧虑恐惧、张狂放纵、反复无常本就是天生的,何必要虚掩起来,又无人会笑他,恼他,生得明明还这样年轻,倒像是外头的古木,老得要死了,一点生机都发不出来。
  分明有这样的多情,又为什么这样不快活,不自在。
  难道情,哎,情竟是这样叫人难以捉摸的东西吗?
  是了,他本是见过的。
  千雪浪忍不住叹了口气。
  任逸绝跟着他到外头来,有心想问自己的事,又不知该如何下手,于是干脆转开话题:“阁下为何叹气?唔,在下此番问得是真心实意,能告诉在下吗?”
  若是旁人,才方话不投机,眼下正是尴尬之时,任逸绝断然不会如此贸然发问。
  可千雪浪便是千雪浪,又与旁人不同,和他相处了这几日,任逸绝自觉脸皮厚了不少,已经学会如何与他“就事论事”了。
  他眨了眨眼,天生一段潇洒风流,蜜语柔情,好一条供人下行的软阶,实难拒绝。
  若不顺着任逸绝的话走下来,似显得千雪浪小肚鸡肠,不依不饶了。
  千雪浪欣然走下:“我瞧着你,想到了一个人。”
  第10章 红鹭问天
  千雪浪倒不急着说故事,他先放回拂尘,这才与任逸绝坐到屋外的一条长凳上。
  今日天晴,日头正暖,晒得人身上懒洋洋的,千雪浪满头霜发,肤色胜雪,叫这骄阳一照,身上似朦朦胧胧得要发出光来。
  任逸绝只觉炫目,却不知是这金乌炫目,还是身旁这雪一般的玉人炫目。
  “这人虽然告诉你也可以,但却不急,你先听我说一件我师父的事。”千雪浪道,“我师父身死前,曾经卜过一卦,是大凶。因此临行时,他嘱咐过我一件事。”
  任逸绝听到此处,不禁疑问:“究竟是什么难事?既是凶卦,令师为何还要去?”
  千雪浪淡淡道:“凶吉又有什么干系,你若要做一件事,容易成要去做,不容易成也要去做。”
  “如此说来,又为何要卜卦呢?”任逸绝有意挤兑。
  千雪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师父总是如此,他想卜就卜了,想弹琴便也弹琴,不愿意与人说话,就许多年不与人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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