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贺岱岳一个劲给褚归夹菜,他的态度十分坚决,要么菜、饭、酸黄瓜一起,要么酸黄瓜一口甭碰。
  褚归照单全收,侧脸因进食变得鼓鼓囊囊,显得有几分孩子气。贺岱岳突然间领悟,褚归或许并非生性沉稳,他骨子里潜藏着赤子的天真,上辈子的苦难磨灭了他的棱角,如今表现的,才是他最真实的一面。
  卸下完美的外壳,褚归蜗牛般探出柔软的触角,拥有缺点的他愈发鲜活。贺岱岳夹了块褚归的酸黄瓜,褚归压住他的筷子,从小碟中夹了另一块大的放到他碗里。
  对于亲近的人,褚归向来不吝分享。
  酸黄瓜吃多了的后果是倒牙,晚间洗漱,牙刷触及牙齿,褚归皱着脸嘶了声。
  “咋了?”贺岱岳吐掉嘴里的牙膏沫,唇上糊了白白一圈,他顾不上擦,低头观察褚归的牙齿,“倒牙了?”
  褚归点点头,张着嘴,一口牙齿洁白整齐,贺岱岳指腹按着他的门齿轻摇两下,帮他解了那股酸劲。
  上下大牙依法炮制,待贺岱岳停手,褚归缓慢移动牙刷,艰难地完成了刷牙的过程。
  天麻领着儿l子溜达过后院,天仙子适应了离了妈跟着爸的日子,一天到晚除了吃睡便是翘着尾巴偷袭人类。
  贺岱岳裤脚挨了天仙子一爪子,两指捏住嚣张小猫的后颈,拎着它上堂屋捉跳蚤。
  天仙子的跳蚤是从蔡大爷家带来的,同时传染了天麻,捉完天仙子,天麻未能幸免于难。父子俩齐齐蹲板凳上舔毛,天仙子技艺生疏,打结的毛发勾住舌头,它犟着脑袋傻扽,险些把自己扽撅过去。
  “你咋这么笨啊?”褚归笑着拯救天仙子的舌头,“聪明天麻不会生了个蠢儿l子吧?”
  “天麻聪明?”贺岱岳话音乍落,支着腿的天麻前脚踩空,猛地栽下了板凳,好在它身体敏捷,空中转了一圈,四脚落地。
  得,父子俩一脉相承的蠢。
  围观了蠢父子舔毛,褚归改了三份药方,他一个人在困山村,没人与他集思广益,自我辩证的功夫日益精进。
  贺岱岳去了老院子,潘中菊刚想起傍晚杨桂平来了家一趟,交代有事同贺岱岳商量,她东忙西忙的,贺岱岳到家时她恰恰给忙忘了。
  老院子家家关门闭户,见杨家泄着灯,贺岱岳敲门叫人,杨朗开的门,堂屋里杨桂平正坐着抽烟,估计是在等他。
  “杨叔,我妈说你找我有事?”贺岱岳避着烟雾坐到杨桂平侧面,“是要双抢了?”
  “对。”杨桂平熄了烟斗,在凳子上磕了下,“放巴豆的人查到了吗”
  “没,不过快了。”贺岱岳语调轻松,“双抢哪天开始?”
  今年的稻子比去年晚熟个把星期,秧苗长了一长高,得赶着下地,杨桂平白日跟王支书讨论了半天,认为最迟不能超过本月一十号。
  一十号,完全来得及。见杨桂平面上不带困意,贺岱岳心念一动:“杨叔,前进大队的队长你熟吗?”!
  第210章
  前进大队的队长?杨桂平不自觉抬烟杆一抽:“咳,你问的是老队长新队长?”
  杨桂平熟的是老队长,他俩是一辈人,同年当选大队长,若非家里孩子年纪不合适,他们准能做儿女亲家。
  可惜造化弄人,老队长一生无儿,妻子早丧,闺女们嫁去了外地,导致他那么好一个人,竟活活饿死在了家中。
  “他不是生产队队长吗,怎么会把自己饿死。”**确实饿死了许多人,但前提是他们本身穷困潦倒,老队长当了几年的队长,不可能毫无积攒?
  所以说造化弄人啊,杨桂平唏嘘,老队长心地太好,自己十分他能舍八分,遇到带着孩子求接济的,甚至愿意把剩下的两分一并给出去。
  闺女们以为他有积攒,生产队的人也以为他有积攒,结果他偏偏饿死了。
  “他脸上看着挂了肉,实际是饿得浮肿。他死了发丧,大伙才知道,他厨房装粮食的袋子里全是他夜里偷偷挖的黄泥。”杨桂平彼时自顾不暇,没能送好友最后一程,此刻提起语气仍满含遗憾。
  话题沉重得贺岱岳心脏坠坠的,有这样的队长,难怪前进大队能年年拿先进。
  杨桂平当队长是合格的,奈何困山村的土地贫瘠,山里的野菜野果填得饱肚子,但不纳入产出,困山村的先进就差一个粮食指标。
  新队长杨桂平认识,公社召集队长们开会,免不了碰面。
  溜须拍马,钻营算计,势利虚伪——杨桂平对新队长的评价,没一个褒义词,贺岱岳心想这岂止打过交道,分明积怨颇深。
  莫非新队长得罪过杨桂平?
  杨桂平与新队长的过节源于公社的各项指标分配比例,仗着前进大队先进荣誉拿得多,新队长各种争指标,前年甚至抢份额抢到了困山村的头上。对方指着杨桂平的鼻子鼻子奚落,说什么他们困山村山旮旯的,要了指标也是浪费。
  杨桂平与他吵得面红耳赤,其余队长们连忙劝架。
  “是不是前年发农具那次?”杨桂平第一次提及细节,杨朗捏了拳头,“我说你明明高高兴兴地去,回来咋一声不吭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然后让你带人上前进大队打架?”杨桂平乜了杨朗一眼,“一天毛毛躁躁的,三个孩子的爸了,半点不稳重。”
  “我哪里不稳重了?”杨朗被杨桂平下脸子有些不服气,他十七岁闯的祸,杨桂平能记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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