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坐直。褚归掌住长栓的肩膀微微用力⊿⊿,“怎么不用我送你的铅笔?”
  长栓身体慌张地一抖,视线看向褚归,接着落到被他盯着的右手上,细瘦的手指抓着截食指长的铅笔,笔头烂糟糟的,刻着深深浅浅的牙印。
  因身体的缘故,长栓未曾进过教室,烂笔头是堂哥随手丢弃的,他在院角的稀泥里发现,悄悄捡起来擦洗干净,藏在荷包里。
  “褚叔叔……”长栓局促地蜷缩手指包住烂笔头,褚归送的纸笔是全新的,他宝贝地收进了箱笼,想等字写好看了用。
  小孩的心思全写在了脸上,褚归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扫了眼长栓的字,摊开手掌:“笔尖太粗了,我给你削一削。”
  长栓温顺交出笔头,褚归熟练地削尖,顺带把咬烂的顶部修平:“好了,再削两次换笔。”
  “嗯!”长栓脆脆地答应,嘴角扬了平、平了扬,试图习得一分褚归的稳重,结果以失败告终,露出侧门牙缺失的牙龈。
  吹掉指腹上黑色的石墨粉,褚归拿了信纸坐在八仙桌下首写信,眼角余光中,对面的小孩挺直了身板,专注于自己的抄写,毫无窥探的举动。
  上辈子自从伤了手,褚归便和往日的同学逐渐断了联系,下放后更是不清楚他们过得如何,但大环境如此,纵使好能好得了哪去?
  当年褚归活着到了困山村,受贺岱岳的庇护,已经算十分幸运的了。
  信写了两行,褚归突兀地停笔,凝神思考了许久,久到长栓抄完了生字,他方如梦初醒。
  按下纷杂的思绪,褚归接着写信,贺岱岳下午要去前进大队请潘家舅舅打柜子,正好让他寄了。
  临过年,村里人清闲了许多,贺岱岳每日只出半天工,剩余时间忙忙别的,养殖场的猪崽能吃能喝的,暂且不用他操心。
  褚归离了凳子,捋着天麻的长栓立马抬起了头,长栓腿上暖和,天麻眯着眼睛不肯挪窝,似封印一般令长栓无法动弹。
  “粘人精。”褚归用手指拨弄天麻耳尖,天麻抖着耳朵躲,尾巴小幅度甩动,等褚归换了手掌抚摸头顶,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代表舒畅的呼噜声。
  长栓别扭地伸了伸腿,褚归明了一笑,托着天麻将它放到地上:“腿压麻了吧,起来活动活动。”
  入冬以来天麻整日吃了睡睡了吃,体重急剧飙升,配着密实的长毛,俨然一副大猫的样子了,抱着沉甸甸的,褚归估摸着得有八九斤,腰身比长栓穿了棉裤的大腿都粗,哪个小孩能受得了。
  长栓扶着桌子跺了跺脚,天麻确实把他腿压麻了,但软乎乎的猫肚皮太暖和,他舍不得撒手。
  眼见着天麻下了地又径直往窝里钻,肥肚皮随着步子左右晃荡,褚归干脆逮着它轻轻丢到了院子里:“看你胖得,快出去跑跑,不准进屋。”
  爪垫触碰到冰凉地面,天麻抬了抬脚,接着毫不犹豫地掉头朝屋里跑,门缝被褚归挡住,
  它徒劳无功地挠了两下,喵喵叫一声叠一声,八斤的小猫装了七斤委屈。
  孙荣立在卫生所门口,目睹了褚归欺负天麻的全过程,笑意由眼角漫至眉梢,显而易见,褚归在这里待得很开心。
  面对天麻的撒娇,褚归节节败退,他松了手,任天麻顶开门缝,继续回窝睡大觉。
  “三师兄。”对上孙荣的目光,刚刚做了幼稚行为的褚归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掩饰性地关紧大门,上午通常没什么病人,我带你在村里转转?”
  “好,卫生所要锁吗?”孙荣侧过身,褚归点点头,快步过去锁了门。
  师兄弟二人走在前,长栓隔了几米远的距离跟在他们后面,他不怎么跟村里没上学的小孩玩,一来他心脏弱,那些上蹿下跳的男孩们被家长们提着耳朵告诫过,从不主动邀请他二来时间凑不上,七八岁不上学的小孩大多是要帮着家里做事的,洗衣做饭扫地背柴,衬得长栓像个异类。
  褚归并不是带着孙荣漫无目的地瞎逛,他拟了条路线,将村里需持续关注的病人与孙荣一一做交接。
  途经老院子,婴孩哭声响亮,褚归停下脚步问孙荣想不想看看他接生的孩子。
  “不会打扰吗?”孙荣当然想看,他嘴上如此说着,身体已诚实地偏了角度。
  “我听着他哭声有点不对。”褚归话锋一转,小杨念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越听越不对劲。
  杨家位于老院子正中,褚归喊了声杨二嫂,屋内无人应答,他提气喊了第二遍,终于盖过小杨念的哭声传到了王燕燕的耳朵里。
  “哎,谁呀?”家里有人,堂屋门是敞着的,王燕燕托着小杨念出了卧房,面上犹带愁容,她朝褚归挤了一抹笑,“褚医生来了,快进来坐。”
  “孩子咋了?”褚归俯身观察襁褓中的奶娃娃,他咧着嘴哭得满脸涨红,脑门湿漉漉的,细弱的筋脉透皮鼓胀,一摸脸蛋,果然烫手。
  发现孩子发烧那会儿是早上八点多,新生儿抵抗力弱,极易惊风受凉,王燕燕生养过两个女儿,对此不至于慌张失措,加上当时孩子烧得不厉害,王燕燕便用老法子为他退了热。
  老法子的效用维持了半日,孩子从低烧变成了高烧,王燕燕也急了,褚归叫门时她正准备拿钱上卫生所。
  王燕燕说完前因后果,褚归接过孩子:“家里有热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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