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郑来仪瞥一眼吴庸身后身披铠甲的兵士:“严节度来陇右就藩,也给将士们带来了棉衣,除去凉州本镇的士兵,各支州的配给也当过两日就到了。不知瀚州这里,兵力几何?”
  吴庸看了一眼郑来仪,眼神中带了几分琢磨,语气依旧恭谨:“回禀贵人,瀚州军现有兵力三万,大部分驻扎在城外军所。”
  “三万兵力,在本道各州县中,算不得兵力雄厚的。”郑来仪点评道。
  吴庸颔首:“贵人明鉴。瀚州军半数来自投降的鹘兵,还有少部分图罗人,自叔山……副使镇压此地暴乱后,又从凉州遣调了一部分兵马,是以瀚州军的组成,比较复杂。”
  郑来仪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这样的州县,似乎不该由胡人为首将?”
  吴庸神色微动,察觉到郑来仪的注视,垂首道:“此话贵人说得,我们身为下属可说不得。”
  郑来仪一笑揭过,问道:“瀚州马场离这里远么?”
  “官舍在城西,马场在城北,略有些距离。贵人今晚好好歇息,明日下官安排人送您去马场。”
  郑来仪点了点头,跟在引路的小厮后面穿过游廊,迈步进正院前脚步一顿。
  “吴大人,瀚州马场现养有多少马?”
  吴庸面露为难,讷讷道:“……下官惭愧,眼下州府刚接管瀚州马场不久,战马具装尚未清点完毕,只有个概数。”
  郑来仪微微皱眉,瀚州马场为陇右境内规模最大的官家马场,护劼任羁縻州都督时,历年入京岁贡都要上报战马数目。这吴庸司掌瀚州马政,却连个数目都说不出来,实在糊涂了些。
  她摆了摆手:“我只是随便问问,吴大人不必在意,早些回去休息吧。”
  吴庸松了口气,立即整了整衣袍,向郑来仪拱手告辞。
  -
  是夜,卧房里早早熄了灯,郑来仪躺在榻上,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她总觉得那瀚州別驾吴庸言辞闪烁行动诡异,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外面刮起了大风,刮得门扉窗扇吱呀作响,隐隐有狗吠声遥遥传来,在这样的夜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慌。
  郑来仪索性坐起身来,扯了件衣服披上,走到了窗边。
  这下听得分明了些,不止犬吠声,似乎还有杂乱的脚步声,窸窸窣窣,似有人群在快速移动,刻意地压低了动静。
  她当即转身,动作迅速地穿戴整齐,束好一头长发,将妆台上的一支金簪收在袖中,走到大门正对着的胡床前坐下。
  突闻头顶有动静,郑来仪警觉抬头,紧闭的门扇上出现一个倒悬的人影,她心猛地跳了起来,便听见外面响起声音:“小姐,是我。”
  郑来仪攥着的心微松:“进来。”
  一身黑衣的戎赞翻身入屋,反手迅速将门阖上了。
  “外面出事了?”
  戎赞抬手擦去额头的汗,说话声音尤带着喘:“那个吴庸果然不是好人!”
  郑来仪心一沉:“怎么回事?”
  “他带着人把叱罗必绑了,吊在城楼上,眼下受降城已经被他控制,看样子应当是要造反!”
  “城外大军呢?怎么会任由他掳走主将?”
  “属下朝城墙外望了一眼,城外的大营已经空无一人,叱罗必衣着单薄,显是被他从睡梦中掳走的。眼下吴庸的亲兵控制住了各处城门,街道上全是他的人,城中心的广场上堆了上百具尸首,都是瀚州兵,想来都是不愿服从他被杀掉的!”
  郑来仪沉眉思索,倘若吴庸所言不假,瀚州军中半数都是投降大祈的胡人,主将被俘,那些胡人本就心思浮躁,十有八九便趁乱逃走了,留下的这些人迫于形势,怕是也不得不顺从吴庸。
  一个小小的瀚州司马,手中不足两万兵力,如何有这样的底气和朝廷对抗?
  郑来仪皱了眉,手指下意识抠进了手边扶手的雕花纹路。纵然是两万兵,也足够将这座受降城占为据点,再行图谋。
  戎赞听着窗外越发明显的动静,心中一急,伸手抓住了郑来仪的手腕,“小姐,我们不能待在这里,吴庸叛变,第一个要除掉的必然就是您!我带您走!”
  郑来仪却坐在原地未动。
  “来不及的。吴庸既然敢绑了叱罗必放我入城,必然已经做好了布局,他在本镇之外必有接应,留着我的性命,便是对抗凉州的筹码。”
  戎赞急道:“那若是他的接应一到,我们岂不是要葬身于此?!”
  “当然不能坐以待毙。”郑来仪眼神一厉。
  “……什么?”
  “我在明你在暗,你一个人要出城比带着我容易得多,你现在就走,去找援兵来!”
  “不行——”
  戎赞决计不肯,却见郑来仪面色严峻,语速加快:“只要你带着援兵,比吴庸的接应更快赶到这里,我就不会有事!眼下你多磨蹭一刻,我的生机便更渺茫一些!”
  戎赞咬了咬牙:“属下明白。这里离西洲行营最近——”
  “不可。”
  他话未说完便被郑来仪打断,“直接回凉州去找严子确。”
  与吴庸勾结的另一方身份不明,这个时候叔山梧偏偏不在凉州本镇,怎么想都颇为可疑。她不能冒这个险。
  郑来仪目送戎赞离开,起身走到门口,推开门扇。
  “来人。”
  受降城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道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军士,一支支火把烈焰熊熊,将黑夜都染成了橘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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