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从富丽堂皇的酒店出来,艾波叫了辆出租车返回布鲁克林。车窗外缓缓滑过的高楼大厦仿佛巨兽,吞吐着衣着体面的男女,所有人脸皮底下都带着一种跃跃欲试到紧绷的奇异情态。
回到熟悉的克林顿街,阳光从容不迫地洒下,无论是店外还是店内的植物依然葱茏茂盛,汽车在楼宇间出没,带起的气流吹得店铺招牌上的植物叶片簌簌作响。
与植物的生机勃勃相比,店内的气氛属实僵硬,空气仿佛凝滞一般,毫无生气。昨天下午所有人都去警局录过口供,清楚发生了什么,朝夕相处伙伴的背叛,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艾波没有开导他们,像平时般处理工作。先盘点库房、统计近期长势良好的品种,再给百货公司、小学和华尔街的几家证券公司打电话,联络感情、推广新品,最后安排了服装秀布置场地的人手。三周没在岗位,虽说公司仍在运行,但还是落下不少工作。
这么一通忙活下来,一天便过去了。
关闭店门,艾波瞟了眼紧闭了一整天的詹科橄榄油进出口公司,缓缓向公寓的方向走去。
将近一个月没有住人,房间一定落了不少灰尘,得好好搞一下卫生。一想这个艾波就头大,心中暗暗估计至少要搞到十点钟。肯定没时间做饭,她应该在路上买一点吃的回去,但忙了一天,午饭囫囵吃了根冷热狗,实在没有胃口……不知道1900怎么样了,有没有想她,按照他们的巡演路线,他现在应该在洛杉矶?晚上得试着给他打个电话。
要不是罗萨托兄弟施压,她也不至于让他帮忙、参加什么管弦乐队,影儿都见不到。不过话说回来,哪怕1900不参加巡演,现在也不会在家里,而是在爱尔兰教会舞会给载歌载舞的青年男女伴奏呢。
艾波一路走一路想这些有得没得,终于临到家门口那个街区,她像是吃蛋糕最美味的那层夹心一样,细细地在奶油之间叉出那个人的名字
只想三十秒,她暗自规定,他只值得想三十秒。夕阳缱绻迤逦地落在脸颊,仿佛若有似无的吻,艾波闭上眼睛,凭借记忆拐过街角、走这最后几步路,心中默念数字,默数着他的睫毛、默数着他笑起来时脸上的每一道褶皱。
时间到。
她睁开眼睛,如同淡月出现在东方寥远的夜空,方才还在脑海里的男人不可思议地具现化,竟然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哪怕贴着可笑的、遮住大半个脸颊的胡须,她还是一眼认出他来。
“艾波!”他大步向她走来,右手拎着一个木提盒,左手手臂搭着外套。
神情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期待,仿佛从灵魂迸发出来的那种期待。那双幽深的眼睛,又暗又亮,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捕捉星星光芒。
“我带了酒酿圆子汤和红烧肉,”他笑得开心,凝视着她,刻意补充道,“还有米饭。”
这一刻,艾波觉得自己完蛋了。只恨自己是饭桶。
第107章 chapter31
眼前不自觉浮现赭红近褐的五花肉, 炖得软而不烂,肥瘦相间、纹理分明,每一块肉都裹着浓稠的汤汁。夹起一块肉放到晶莹的米饭尖尖,酱色的汤汁顺着米粒往下渗……艾波抿紧了唇, 认真看向迈克尔。
男人身高腿长地站在黛紫的暮色里, 银灰色的西装裤、白底细条纹的衬衫,明明是再正经不过的衣着, 却莫名有一点捆, 夕阳余辉照出明暗交界,隐隐能见到衬衫下面喷薄的肌肉。
已知,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没有离婚的前夫、孩子的生父,在纽约曼哈顿出生、在太平洋打过鬼子、在意大利结婚生子, 从未踏足那片远东大陆。
那么, 提问:他做红烧肉会像她想得那样美味下饭吗?
咳、搞错了,再来。
提问:他为什么要做中餐讨好她?还是红烧肉这道历史悠久, 因□□红遍大江南北的经典菜肴?更别说小圆子这道她唯一爱的甜汤。
他几乎明牌了——他对她的来历知之深详,比西多尼亚更了解她, 他曾是她这个世界上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忍住吞咽口水的动作,艾波唇角微翘,露出一个充满感激的甜蜜笑容,夹着嗓子说:“谢谢, 迈克尔, 你可真好。”
声音甜腻腻的, 艾波被自己恶心到, 鸡皮疙瘩一地。没有注意到男人喉结滚动, 眸色越发深,甚至一两丝欲色浮现。她伸出手想要接过提盒。
不知是被她的笑、她的亲昵晃晕了, 还是故意装不懂,迈克尔把臂弯的衣服往肩膀一搭,耿直地握住她伸来的手。修长纤细的手指,掌心又软又薄,他的大手轻易包得严严实实。
他握得很紧,干燥的掌心带着克制得恰到好处的力道,多一分会把她捏疼,少一分她能轻易挣脱,垂眸看她:“但愿能合你口味。”
灿烂地、带着希冀地看她。
艾波微偏过头,望向公寓大门,入户台阶旁她放了的两棵外形不佳、被淘汰的琴叶榕,大半月烈日暴晒,无人打理,大半叶片晒伤焦黑,枯叶倒撇、好不可怜,得搬进室内的阳台休养一段时间。
“今晚有些忙,要打扫卫生,没空招待你。”她淡淡说。
“毋需招待”他脱口而出,随即掩饰性地轻咳一声,“我是说我可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