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小猫儿,我们把衣服穿好啊!”薛二姨劝道。
  她又试了一下,这孩子还是无动于衷,没辙,只好妥协地把衣服给他搭在肩上拢好。
  还没一秒呢,虞尔猛地甩了一下,把衣服丢在了地上。
  薛二姨被他的动作整懵了:“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
  她捡起衣服又给他套上,可虞尔偏偏不领情,再一次将衣服扔开。
  “我算是明白了,生我的气呢?”
  她知道,这孩子自跟她从宴会回来后就不对劲儿了,那天的经历确实不算愉快,但她也一样啊。
  心情不好能理解,但犯不着大半个月过去了,还对着她发脾气。
  “不穿就算了!”
  薛二姨再不说话,捡起衣服就丢进了垃圾桶,回吧台继续算账,把计算器打得噼里啪啦响。
  其余几人还没来得及消化,埋着头的虞尔终于动了,抬起手往脸上抹。
  詹信看见他裤子上被泪珠打湿的几个圆点,知道他哭了,摸摸他的头安慰着说:“二姨也是为了你好啊,生什么气呢?”
  谁知这小子哭得更大声了,惹得薛二姨都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他眼里的泪珠大颗大颗掉出来,呜咽着大声说:“我,我不是生二姨的气,我就是穷,不配穿那么好的衣服!”
  话一说完,他突然腾身站了起来,不顾众人的劝阻,朝着店外狂奔。
  第19章 江水悠悠
  这会儿的马路正是车流急的时候,眼瞅着那孩子跑远了,詹信赶紧招呼其他人待在店里:
  “你们看着店,我去追小猫儿。”
  他撂下这句话,便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追虞尔了。
  薛二姨停了手上的工作,将计算器推到一边。虞尔方才那一番话扎进了她心里。
  看着那团垃圾桶里的衣服,薛二姨越发自责,或许自己不该突然对他那么好,更不该把虞尔带去那种地方。
  她应该早点意识到的,给在底层困境里的孩子一个体验富裕的机会,本就是一种残忍。更何况,她并没有让虞尔有多快乐。
  垃圾桶静默地置在地上,它无声承受着来自对面吧台上的目光。过了半晌,清脆的高跟鞋声响过来,拽走了刚被扔的儿童外套。
  初夏没有三伏天那么热,但若是一直在太阳底下走动,浅薄的暑气也在脑袋上积攒了,像蒙头闷了张不透气的塑料袋。
  詹信没有刻意追着虞尔,他远远地跟在那小身影的后边,边走边擦汗,穿过熙攘的街巷,走过阴暗的地下通道,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路过一家小卖部,他实在忍不住停下来买瓶水,走那么久哪儿有不渴的,料想虞尔也会口渴,就多买了一瓶。
  但毕竟还在跟着人,詹信很快买了就出来了,结果忘了地下通道的尽头正好背阴又没灯,他看不着人去哪儿了。
  好在这尽头拐了弯儿就是向上的出口,詹信跑着步蹬上楼梯,发现这附近原来是临着江的广场。
  这附近没什么人,詹信放眼打量了一圈,没看见有小孩儿在这广场上走动,倒是一直有风呼啦啦地吹,衣服都给他吹鼓包了。
  詹信干脆脱了外套,留一身短袖,拿着衣服和水朝江边走去。然而人还没走近,他就被眼前的一幕给吓着了。
  只见不远处的江边上,有个东西在水面上孤零零地漂着,再近些,是个头朝下的孩子,光着上身静默地漂浮着,像是死了。
  看衣服大小,詹信认出来了,那不就是虞尔吗?
  “靠!”詹信赶紧跑过去,把手里的东西往边上一扔,也顾不上鞋了,直接涉水里把人给拉过来,将虞尔拖着手举起来放在岸边。
  刚想着看看还有救没有,这靠在沙滩上的孩子自己就睁开了眼睛,坐起来咳嗽了几下,不吐水,也不看詹信,就那么呆呆地坐着,两只眼睛红红的,空洞地望着江。
  江边的风很大,还凉得很,虞尔这种身形单薄的小孩,刚泡了水再吹风肯定得感冒。
  也不管他听不听了,詹信必须得说上一句:“穿我的外套 ,你这样会生病。”
  但虞尔仍旧充耳不闻,詹信干脆将自己的外套扑到他身上。
  虞尔这才有了反应,像是刚回神,吓得耸了一下肩,一转头发现是詹信,动手就想把衣服揭下来。
  詹信沉了嗓子,严厉指着他:“把手拿下来,衣服穿好了!”
  虞尔到底还是怕他凶,垂下眉,一脸委屈,却也老实裹着衣服。
  而詹信干脆蹲下身坐在虞尔身边,一起看着江景发愣。
  眼前的江面波光粼粼,远处有辆轮船正缓慢的驶来,载着满船的煤矿,快达三江口时发出一声悠长的轰鸣声。
  他曾听人说过,辽阔的江水是属于内陆人的大海。面前金沙江与岷江就是在这里汇合,浑浊与碧清在交汇处泾渭分明又相互抵消,合成长江之首。
  涟漪一直荡漾到脚边,虞尔缩回脚,抱着自己的双腿,总算说了句话,声音极细:“信叔,我不想活了。”
  詹信怀疑自己听错了,转过头看他,说:“你说……?”
  “信叔,”虞尔这次说得大声了些,语调淡漠又平静,“我想死。”
  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詹信看了眼他额头还在滴水的发梢,问了句:“你刚才是在自杀?”
  虞尔摇摇头,“不是,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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