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摇影 第10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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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收了工,钟栖月习惯性将车子的目的地往段家开往,半途中却临时改道,前往了月园。
  她到月园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分。
  冯管家特地上前迎接,吩咐佣人把车子停好,恭敬问:“太太今晚要过来住?”
  钟栖月:“嗯,他在吗?”
  冯管家面露疑惑:“纪先生现在不在月园,您不知道吗?”
  钟栖月脚步一顿,抬眸看向冯管家。
  冯管家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不解,似乎在好奇,一对刚领了结婚证的夫妻,怎么能陌生成这样,连自己丈夫在哪都不清楚。
  钟栖月故作轻松,“这样啊,他没跟我说,那我能上去等他吗?”
  “当然可以。”冯管家在前引路,笑道:“月园是纪先生和太太的地盘,太太在月园呆多久也不用跟我汇报。”
  钟栖月想问纪冽危什么时候回来,又对冯管家问不出口。
  她只好在月园乖乖等纪冽危回来。
  期间段砚川打电话催她回家,她好说歹说,求了大概十几分钟,才说服段砚川帮她跟段知晴说自己有事,晚上不回家的事。
  此时偌大的客厅,电视上正在播放最新的电视剧,钟栖月将剧中人物的台词声当做背景音般,坐在沙发上什么也看不进,神色懒倦,抱着膝盖昏昏欲睡。
  等她再睁眼醒来时,时间已经过了二十二点。
  屋内仍旧寂静无声,纪冽危还没回。
  这一醒,钟栖月倦意也清醒了大半,起身去浴室洗脸。
  捧起一把清水往自己脸上浇,这下也彻底睡醒了,就在这时,房门“咔哒”一声响,她心里一喜,就连脸上的水渍都来不及擦,往外奔去。
  纪冽危一身黑色衬衣,领口松散,胸前一片染了酒意的红晕。
  听到动静,他反手将门一关,转身,与她四目相对,随之唇角浮现淡笑:“回来了?”
  声音还是如往常温柔,但他的眼神此刻冷淡到没有一丝感情,钟栖月小步朝他走去,“哥,你喝酒了?”
  “嗯。”他把手中拎着的西装往沙发一抛,落坐,揉着额头,轻描淡写说:“今晚有个应酬,就喝多了点。”
  简单揉弄几下,他又抬起头关心她:“等我很久了?”
  “怪我没有跟你说一声,让你等了这么久。”
  因为他也没想到,今晚她会过来。
  他这幅模样惹得钟栖月内心不安,“哥,你还好吗?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吧。”
  她有些献宝似的笑说:“我现在有照顾宿醉的经验哦,我妈昨晚就是醉得很厉害,我照顾了她一整晚呢。”
  纪冽危神色微怔,凉薄的目光似乎没有着力点,只这样虚虚地望着前方的空地,忽然问:“栖月,你跟你的家人在一起,是不是很幸福?”
  “幸福啊。”钟栖月毫不犹豫回答,手心搭在他小臂处,回想起跟家人相认后的点点滴滴,眼里泛起光芒:“我妈妈真的很可爱哦。”
  纪冽危想起那晚,她主动跟他讲述了她在伦敦三年里的日常生活,从她简单质朴的话音里,他似乎能勾勒出一个在他面前很不一样的钟栖月。
  那是幸福,自在的。
  “是吗,”他淡淡一笑,“你幸福就好。”
  他低垂着脸,让人看不清情绪,钟栖月以为他是喝醉了不舒服,便说:“哥,你先在沙发躺着休息一会,我去给你煮醒酒汤放热水洗澡。”
  说完像是怕他不同意,便强行按住纪冽危躺下,“你别动了,我马上就做好,你照顾我那么久,也该让我照顾照顾你了。”
  纪冽危忍住笑意,“怎么把我当病患了?醒酒汤就算了,床头柜里有解酒药,麻烦你帮我拿来,还有,热水哥哥哪需要你去放。”
  “不行!”钟栖月认真说:“我这就去给你煮醒酒汤,别吃药了。”
  “吃药不好。”她又严厉叮嘱。
  纪冽危望着她去厨房的身影,低声喃喃:“吃药不好吗?”
  他怎么觉得挺好的。
  钟栖月特地从段砚川那要到了醒酒汤的做法,好在月园什么都齐全,厨房也是什么都有,准备起醒酒汤来说根本不是难事。
  等她煮好醒酒汤出来时,纪冽危已经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把热乎乎的醒酒汤放在茶几上,蹲在沙发边,不知不觉看他的睡颜出了神。
  他生了一张白净的面容,像月色般清冷无暇,熟睡时唇瓣会轻轻抿着,看着便没有醒着时那么凉薄。
  她忽然很想很想知道,那三年,纪冽危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那晚她好几次主动问起,他却总是很巧妙的混过去,好像根本不想讲给她听。
  想这件事入了神,纪冽危什么时候醒了都没察觉。
  没想到目光与他相撞,钟栖月愣了会,“哥,你醒了?正好醒酒汤刚做好,趁热喝了吧。”
  男人微醺的眼只这样沉默地望着她,久久无言。
  钟栖月讷讷地喊:“哥……”
  他轻启薄唇:“你今晚怎么过来了?”
  “啊?”钟栖月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问题,“不是你让我过来住的吗?”
  “这样啊。”他坐直身子,眉紧紧拧着,头痛欲裂。
  钟栖月坐过去扶他,“是头疼吗?我给你揉揉?”
  没等纪冽危同意,她便自觉伸手在他太阳穴处轻轻按揉,以缓解他醉酒的难受。
  连着按了好几下,见纪冽危的面部神情并没有得以缓解,她打算劝他喝下醒酒汤,就这时,手腕忽然被滚烫的力道用力攥住。
  纪冽危那双漆黑的眸子,透着若有所思的哀伤,那瞬间让钟栖月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哥……”钟栖月总算察觉到他哪里不对劲。
  这绝对不是醉酒的反应。
  “你到底怎么了?”
  他虎口紧紧握住她的手腕,“帮哥哥一个忙好不好?”
  “好,你说……”她心里有点害怕,声音放低。
  他眼神指着他们的卧室,“床头柜最底下有个小匣子,你去拿过来。”
  钟栖月听他话去把抽屉最底下的匣子取过来,她没主动打开,把匣子递到纪冽危面前,“是这个吗?”
  “嗯,你打开。”
  “喔……”她毫不迟疑当着纪冽危的面打开了这个小匣子。
  等看清楚里面放的是什么,粉润的脸庞一瞬间惨白,难以置信地看他。
  纪冽危唇角轻轻勾着笑:“还记得你留给我的这封诀别信吗?”
  “记,记得。”钟栖月的声线艰涩微抖。
  纪冽危把那封信取过来,匣子随手丢在地上,“嘭”地一声,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钟栖月坐在沙发边缘,身躯僵硬,直到纪冽危朝她过来,将她拦腰抱起,他没回卧室的书桌,反而几步跨到餐厅的饭桌前。
  餐厅的饭桌被收捡的一层不染,干净冰冷。
  纪冽危把她放在自己大腿上落坐,侧脸与她亲密相贴,那封已经被蹂。躏到不堪入目的诀别信,此时就这样摊开放在餐桌上,他声音温柔:“宝宝,你把这封信念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钟栖月后背发凉,迟疑了很久,说:“为,为什么要念……”
  他抚摸着她的脸,带着酒意的气息洒落:“我想听。”
  “念给我听,好吗?”
  “哥,”她侧过身子,喉咙紧了紧:“你别这样好不好……”
  “哥哥只想听你念一念这封信而已,”他淡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你可能不知道,这封信是怎么陪我走过这三年的,现在正主回来了,我不想再看这封信了,现在只想听你念一遍给我听。”
  钟栖月眼睫颤了颤,嗓音嘶哑:“哥,我不想念。”
  纪冽危没再逼迫下去,“好,那就不念了。”
  就在钟栖月松了一口气时,他忽然声线变得森凉:“那就再为哥哥写一封信,好吗?”
  他虽是在请求,但语气里的冷意让她知道,这是一个她不能拒绝的要求。
  钟栖月小声问:“写,写什么?”
  今晚的纪冽危实在反常的她觉得恐惧,这恐怕不仅仅只是醉酒引起的,他的反应更像是隐忍了太久太久,已经无法忍受,突然在这个突破口,彻底爆发。
  纪冽危把那封信翻过来,指着背面的空白处,哄她说:“就写你发誓从今往后再也不会离开纪冽危的身边,好不好?”
  看见钟栖月眼里的迟疑,纪冽危又笑:“怎么了,你不愿意?”
  “没……”她小幅度地摇头,“我是在想,你应该把我放下来,我要回房间拿钢笔。”
  “钢笔就不用了。”
  “可是没笔怎么写?”
  纪冽危从西裤口袋里取出一把匕首,又往自己的指腹上划了一刀,“你握着我的手写。”
  那殷红的血不断从他指腹中溢出来,钟栖月吓得有片刻停止了思考,反应过来连忙捂住他伤口,失声喊:“哥,你疯了?”
  纪冽危把她的手推开,“你要是嫌不够,我可以再划一刀。”
  “不是!”她声音拔高,尖锐道:“为什么要用你的血啊?你要是想要我写,我可以拿笔。”
  纪冽危冷静地看她:“写吗?”
  他手指的鲜血还在不断流,滴答滴答砸至地板。
  钟栖月慌乱无措,泪意瞬间泛上眼眶,她被逼得实在没办法,只能哭着点头:“我写,我写。”
  她颤巍巍伸手,握住纪冽危正在流血的那根手指,发抖着朝那张信笺上,缓慢地印下。
  握着别人流血的手指写信的场景,钟栖月从没想过,甚至她是亲眼看到,他怎么面无表情割破自己的手指。
  那一刀划地又快又狠,他好像不知道疼。
  鲜血瞬间就把这张信纸染得模糊不堪,同时,她的泪水一滴滴不断砸落,跟鲜血融为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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