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大军不日就将抵达娄月关,楚晏正关心敌军的动向。
“王上,新上任的呼图单于已经集结了兵马。”
不单是楚晏想与北蛮一决高下,这位呼图单于,也很想拿汉人的血为自己壮威。即便楚晏今年不北征,呼图也要大肆举兵南下。
当年老单于身死,王庭因为争位之事闹得不可开交。去年冬天,这位二王子终于打败了他的兄长,将王庭的王座收在掌中。
虽然草原不像中原那样注重仁义道德,但弑兄篡位的血色传闻还是使他感到了阻力,他急需一场大胜,证明自己是长生天选定的王者,证明自己能够带领草原走向繁盛。
就在娄月关外的红日之下,两军展开了第一场厮杀。
汉人已经换上了新的战马,在仇恨的催使下磨了很多年的刀。而呼图对他们的印象,依旧停留在软弱无力、只会哭叫的两脚羊。
很快,呼图就为他的傲慢与自大付出了代价。穿着戎装的草原儿郎一个又一个地落下,赤色的血汩汩地流,映红了草原的半边天。
燕军迎来了一场胜利,一场许久未曾有的大胜。
许多年轻的将官都忍不住露出笑意,但那些久经战争的老人却不会想得这么容易。
蛮人,不是一个弱小的对手。
果然,两日之后的战场上,蛮人便一改之前的冒进,小心而谨慎地试探着边界,意图蚕食眼前这块肥肉。
战事逐渐焦灼了起来。每天,娄月关外都有人死去,有的是汉人,有的是蛮人,有的尸体被妥善收敛,有的被秃鹫啄食,还有的,则在熊熊的大火中化为灰烬,随风消散。
楚晏密切地关心着战局,但不因捷报而喜悦,也不因一时的战败而愤怒。大大小小的将官眼中,她永远冷静、可靠,可以坚定地带领他们走向最终的胜利。
呼图却不同。这位新晋的单于,在大破敌军、南下中原的幻梦被打破之后,越来越无法忍受失败,以及下属眼中的质疑。
终于有一天,他集聚了所有曾抓获的汉人俘虏,将他们用绳子密密麻麻地绑着,推到了战阵之前。
楚晏看着那一排排衣衫褴褛的俘虏,依旧下了进攻的军令。
训练有素的军队遵从了她的命令。
可她的心仍旧沉了下来——如果一把刀出鞘,没有斩杀敌人,反而先饱饮了亲人和同袍的鲜血,那么,这把刀是否还能保持锐意?
她的担心最终还是应验了。在蛮人又一次推着成百上千的汉人出来送死,而自己却躲在无辜生命的身后发动进攻时……士兵挥刀的手渐渐变得迟疑了起来。
大军的左翼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贪婪的掠夺者长驱直入,直奔中军,声势震天,“活捉楚晏!活捉楚晏!”
挡在最前面的燕军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铁锈的味道在空中不断弥漫。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焦急地望向楚晏:“王上,退军吧!”
楚晏脸色依然平静,唰地一声拔了佩剑,架到说话之人的脖子上。
退军?如何退军?中军大纛一旦后退,军心顷刻间便要消散!她要如何挽回士气?要如何消灭王庭!
那人连忙跪下,不住地磕头,却不敢再说退军的话,只是悲声喊:“王上……”
楚晏弃了佩剑。寒光湛湛的长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凌凌的哀鸣。
“取我枪来!”
红衣银甲的主帅翻身上马,握住这把陪她上过很多次战场的红缨枪,高踞马上,目光迥然,“大燕没有逃兵!”
“今日纵然是死,本王也与你们死在一处!”
鼓声大作。
紧密而急促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中,士兵握紧手中的兵器,嘶吼着向前。
尖锐的兵器砍向敌人的脖颈,刺进敌人的胸膛。红色的血花一朵又一朵,毫不间断地盛开在刀尖之上。
温热的鲜血从身体里涌出来,慢慢染红了土地;天边残阳如血,无情地映照着堆叠在一起的尸体……鲜红的赤色无边无际,仿佛成了这片天地间唯一还剩下的色彩。
从红日高照到暮色四合,从晴空湛湛到金乌西沉。几个时辰过去,紧密的鼓声仍不停歇,慷慨激昂,响彻云霄。
蛮人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说不定能直接生擒敌军主帅。可真打进来,却好似碰到了一块铁桶,不但闯不进去,还被打得节节败退。
指挥的蛮人将领眼见形势不妙,而刚刚有溃散之象的燕军左翼也已重整旗鼓,马上就要冲过来,与中军形成合围之势,心中一狠,直接令弓弩手,放了最后的弩箭!
此刻,蛮人与汉人早已杀得不分你我。铺天盖地的箭雨袭来,厮杀在一起的两军士兵便齐齐倒下去一片。
楚晏避过对面将官的一击,将长缨枪用力刺进他的胸膛。
蛮人将领直挺挺地倒下去,她拔出自己的兵器,不及稍歇,又迎向了冲过来的一名蛮人士兵。
左胸忽然一痛。楚晏来不及细看,咬牙杀了那士兵,又稳住身形,没让自己掉下马去。
身边还活着的燕军士兵和亲卫见到她胸口的长箭,顿时大骇,焦急地围过来,失声喊:“王上!”
楚晏终于得了片刻喘息,低头看了眼胸口的箭,冷静地折掉箭杆,再次举起红缨枪,高喊道:“随我杀敌——”
“杀敌——”
夜幕降临之后,这场战斗终于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