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里刻着她的名字。
新生的嫩肉泛着浅浅的粉色,好像比别处还敏感。楚晏一碰,他便抖了抖,轻轻地往别处挪,没一会儿亡羊补牢地转回来,轻声告饶:“有些痒。”
他表现得这样乖顺,倒让楚晏不好发作,一口气哽在心中,不上不下。
半晌,她拿起狼毫,轻蘸墨水,点在他额间。
荀清臣一愣,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眼神哀哀,直直地望着她。
——其实更像是在瞪人。
男人咬着下唇,眼眸微睁,脸上还能看出几分无可奈何的悲愤。在额上刺字的,除了罪大恶极的犯人,便是最下等的奴隶……他又没有要逃跑,为何要受这无妄之灾。
楚晏无动于衷,瞥了眼他的手。
他终是松了手,任对方拿着笔在自己的额头上写字,但眼神却始终没移开,咬着牙看着她,眼底渐渐通红。
楚晏并不受影响,四平八稳地拿着笔在他额间细细描摹,许久之后才停了笔。
荀清臣霎时便偏开头,眨眨眼,通红的眼眶便不堪重负般落下颗泪珠。
自从那日之后,两人便心照不宣。楚晏不再拿那些酷烈的手段折腾他,荀清臣等闲也不会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地哭泣——除非是在床上实在受不了了。
今日突然这般情态,应当是真害怕了。
楚晏稍稍消了气。她猜到了荀清臣的所思所想,然而并不安抚,语气不太友善地质问:“躲什么?”
等人坐过来,她便又拿起笔,恶劣地开口:“让我看看歪了没。”她像模像样地拿狼毫又补了几笔,仿佛真怕写歪了,影响之后的刺青。
荀清臣闭着眼睛,任她施为。
“好了,你也看看。”
他自暴自弃地睁开眼,看向被楚晏摆在面前的铜镜。镜中人黑发披散,衣衫凌乱,额间一朵鲜花,灼灼绽放。
那花瓣的形状,很是眼熟。
他僵在原地,一脸讷讷,不知该说什么。
楚晏再次发难:“你刚刚躲什么?”
“我……我……”荀清臣有苦说不出。她方才突然摸自己后背上的伤痕,然后又在他额间落笔……此番种种,真的很难不让他想歪。
“你以为我准备在你额上刺字了?”楚晏刻意拉着脸,冷哼一声。
“你什么你?今日的帐,我还没与你算清楚呢。”
他被拉了下来,被迫趴在楚晏腿上。衣衫尽数都被褪去,他又感受到那支笔落在他背上。
楚晏一边在他背上作画,一边问话:“说说今日的事?”
荀清臣的身体忍不住发颤,连带着笔也不稳。楚晏不满,一巴掌打在他身后的软肉上。
他的脸止不住地发热,到底要脸,极力忍住背后的痒意,不再乱动,勉力开口:“晨起时……见了雪景,便随手拨了拨琴弦……然后……”
狼毫笔锋一转,好像到了腰窝。
他闷哼一声,声调都跟着发颤,“然后她便来了……她爬上院子的墙头,说自己家中颇有权势,定能待我更好……又,又问我名姓、年纪。”
“你告诉她了?”
笔锋变重,没入幽谷之中。
“没有……”他连忙重复:“没有!我见势不好,便进了屋。”
楚晏不置可否,好一会儿才问:“我听人说,你还收了她的兰堇花。”
“什么花?”他被弄得混混沌沌,思索了许久才想起这茬,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回答:“没有……她来时手里的确拿了一捧粉白色的花……扔……扔了进来。我只看了一眼,让人扔出去了。”
她再次提笔蘸墨。笔尖柔软,但她的语气听起来却极冷硬。
“只看了一眼,衣服上就沾了花香?”
“对不起……我错了。”他的脸红扑扑的,耳朵尖也红了,侧了侧头,眼泪便又掉了下来。
他喘得厉害,嗓音几乎有点儿哽咽的意味了,“对不起,我记错了……我拿起来看过了……”
“好看吗?”
“不好看,不好看……只是好奇,觉得那花好像有点儿像你从前送给我的……”
楚晏终于不再问话了。
荀清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不交谈之后,他口中溢出来的呜咽声与闷哼声便更明显了。
楚晏嫌他吵,“你吵着我作画了。”
荀清臣羞愤交加,终于咬了她一口,下嘴之后,却没敢用力。
专心作画的世子殿下停下动作看他。那双黑如点漆的眸子里,渐渐升腾起一点儿明亮的火焰。
荀清臣短暂地清醒了一瞬,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脸上升温,热度更上一层楼。
满室旖旎,楚晏轻笑一声,摘下腰间的玉佩,递到他面前。
荀清臣抬头看她一眼,自欺欺人地垂下眼睫,张嘴咬住那枚玉佩。
放在不远处的火盆原本毕毕剥剥地响个没停,一刻钟之后,终于安静下来。
楚晏搁了笔,垂着眸子,满眼欣赏地看着莹白肌肤上,那一株昂然绽放的兰堇花。花开在肩颈处,色彩浓烈,姿态鲜妍;叶片成托举之姿,在蝴蝶骨上蜿蜒成片;长长的花柄则一路向下,最终没入深处。
男人躺在她膝上,不住地低喘,像从山野间跑出来的精怪,误入尘间,沾染了一身的水墨书香。
“我的丹青还不错吧。”她将人扶起来,想了想,道:“当年,是不是还欠你一副丹青习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