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衔烛撑腮坐着,一言不发。
  方别霜为氛围所感,心情愉悦地接过巴图尔姐姐罕古丽递来的酒杯,微笑着道谢。
  美丽的异邦姑娘飞速看一眼她身侧英英玉姿却始终神思不属的少年,向她打趣着夸赞道:“你的夫君实在太好看了。他是中原人?”
  方别霜噎住,笑容僵硬:“他,我……”
  怎么解释?
  少女很快镇静地想,过不了几个时辰他们就会离开,他们是谁、之间是何关系,其实没有生硬解释的必要。像刚才被打听来处,她随口乱编,并没有人追问,也没有人求证。
  没人真的在意这些,萍水相逢而已。
  在她长久而犹豫的停顿里,旁边忽地传出少年没有起伏的声音:“她是我的主人。”
  罕古丽惊讶地看向少女。
  少女没有反驳。
  罕古丽又多看一眼少年,高兴地跑走了。
  广袤辽阔的沙漠上,驼铃叮当,胡笳与歌声不断。星空璀璨,天地相接,仿佛触手可及。
  热闹依然热闹,方别霜觉得有些冷了。
  她裹了裹膝上的羊绒毯。
  一簇仅她可见的粉色小火焰“啵”地一声在她手边绽亮,无限暖意自焰心往她周身盈来。
  方别霜盯着火焰,从容问:“你不开心么。”
  少年眨眼。
  “有点累。”衔烛捧着脸,看着无趣的火堆,微微弯眸,“走很远的路,所以累了。”
  方别霜喝了两口葡萄酒。这酒烈度不低,但香气馥郁,滑入口腔浸得五官百感都是清醇甘冽的果香味。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异邦人。她却有胆子贪杯。
  “你不可怕。”她想,有些话直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胆小。”
  先前屡次被他吓哭。
  衔烛抬眸望她,眸中光焰轻跃。
  少女吃着肉,喝着酒,隔着火堆笑看巴图尔被他的父母揪住辫子教训。
  衔烛也看了一会儿。
  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却在热闹中愈发浓烈。
  “我想和主人单独待着。”
  方别霜转过头。
  光影在少年脸上明明灭灭,晦暗无声。
  见她看过来,他低下眉眼。
  颈上铃铛随风发出细微的清脆响动。
  方别霜猜想也许他并不喜欢和人相处,所以从刚才开始,一直不开心。
  为何不说?
  她以为他遇到不怕他的人,是会高兴的。
  她拿下毯子,拎起酒壶酒盏,站起了身。
  衔烛意外地掀起眸。
  他们一路走到不远处空荡矮小的沙坪顶上。
  离开篝火后,也离开了热闹。曲乐声变得朦胧轻渺,夜空的宁静反被听得清晰。
  方别霜随便铺两下毯子,坐下来,倒酒推盏,看迢迢银汉。
  很美。
  和她以往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真奇怪,明明是同一条星河。
  她又喝几口酒,身子渐暖。
  这里太广阔,显得人太渺小。少女心里有了空荡的忧愁。她隐约明白为何古往今来有那么多的文人墨客要对同一片天空、同一轮月亮写诗。
  人生短暂,而寂寞常有。
  “六千年。”她摆弄着酒杯,“你都在睡觉吗?”
  否则怎么……
  衔烛隔了片刻,才轻“嗯”一声。
  酒盏一指长。方别霜捻着杯脚,一下一下转着杯身:“都用来睡觉,太可惜了。”
  她又说:“如果我是你。我想不到我还能有什么烦恼。”
  底下弹胡琴的姑娘换了一首又一首的曲。
  少女随意说着,倒酒、呷酒。
  衔烛望着她,不怎么说话。
  方别霜想象不到六千年是怎样长的一段岁月,更想象不到鬼神究竟会全知全能到何种地步。她意识到她认为可惜的六千年,也许对于他们而言只是弹指一挥间的不值一提。
  也许他看她,与她看蝼蚁并无二致。
  她绝不愿做他人眼中的蝼蚁,可是她与自己眼中眼界狭小、无能为力的蝼蚁,有何区别。
  酒喝完了,她搁下酒盏,低头看时,星光如盐。
  那只被她坐下后随手推到对面去的酒盏也已不知何时空了。
  方别霜再抬头,却隔风对上少年潮湿涣散的视线。
  红瞳润亮,胜过世间所有宝石。
  绸缎般的白发在夜风中轻扬。
  她心里骤然一空。
  肤如瓷质的少年轻缓地垂下眼睑。有湿意从他眼尾无声地漫去了,如玉兰花瓣上凝落的一滴露。
  方别霜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怎么了?”
  少年眨眼,没有张口,只轻摇头。
  她蹲下,碰碰他肩膀:“为什么难过?”
  她原以为他也会很开心。怎么会难过成这样?
  在为什么而难过?
  衔烛抬起头,朝她弯眼睛笑。想开口否认,喉间却哽塞着,便仍只能摇头。
  他感到头脑晕眩,确认自己应该是醉了。饮下凡俗食物,量多量少都会作用于身,但他没想到会醉,原以为只会有些疼。
  他听说,人在醉时的情绪是冲动而无理的。所以自己此刻的思绪与感受都不可信。
  <a href="https:///tags_nan/meiqiangcan.html" title="美强惨"target="_blank">美强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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