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枕头上,两人躺过的地方留有着两个不规则的、相连在一起的凹陷。哈利借烛光注视着他们,久久注视着,直到脸颊微微发烫,胸口也热了起来。
  他不是什么在重贞德的人……但那也确实是他的第一次。从床上爬起来那刻,他就注意到除了宿醉带来的头晕反胃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舒服的地方。这让他十分惊讶。学校的卫生教育做得极好,他知道一开始多半都是会疼的,这是先前荒郊野外中他总有点犹豫的原因之一。只是之一。
  肩膀,没事。双腿,没事。再往后……也都没事。他都怀疑他们是不是根本没做。但如果有的话,德拉科该温柔到什么程度才能这样?他真开始有点后悔,自己什么也记不住了……
  轻轻叹出一口气,哈利走到窗边,把窗帘更多拉开。月光浇满了他的全身,洁白的衬衫发出银色的光芒,就像铺开在他眼前的古老街道和错落屋顶那样。它们有的尖有的平,有的是个圆形的罩子,却都盛着如水般的月色,在黑夜之中熟睡。
  停顿片刻,哈利将视线投到距离最近的、皇家剧院前宽敞的大街上去。上面满是新雪,看不到什么灰尘或者污秽的痕迹。
  太干净了。
  眉心微动,哈利又看向路上的煤油灯。它们顶上盖着雪,玻璃罩却灰蒙蒙的,就和他那晚从济贫院回来看到的一样,上面的阴影诡异而哀伤。
  还行……
  他默念着,目光聚焦到近处,猛然看见窗外爬着的一只八角蜘蛛——这着实把他吓了一跳,退后几步瞪大了眼。随后,他又把自己逗笑了,摇头回到床边坐下,望着最远处那轮圆月,逐渐放空。
  他在确认。确认自己所看到的已不再受任何东西影响。不过他很快就能肯定这一点。
  不需要把视线里每个不好的细节都挑出来,不需要虐待自己一样去找茬。他记得半年前的感受,也就知道现在和从前的不同之处。
  那就像是空气。从前是温暖的、炽热的,永远浮在鼻腔之上,吸进它于是需要抬头、把下巴扬起来,又因为这个动作和嗅觉里的花香感到巨大的满足。然而现在,所有的气流就在他身边环绕。或凉或热,或像酒香一样浓郁——又不可置否地带着一夜沉闷之后的干燥和怪味。
  他知道区别在哪儿,也能用过去每段记忆做总结和分析,像是做化学题那样,验证自己现在看到的一切的确是正常了。正常了好一段时间。
  但他仍然会忍不住地有点担忧,担忧也许自己又看错了什么、感觉错了什么。例如当德拉科的双眼望着自己,身体一半露在自己面前之时……那种感觉还是太过美好,太过令人激动,而让他呼吸失控。
  该如何去相信一切?当所见总是狡猾的?
  哈利眼望窗外,满目月光却更多地只是注意到窗缝里漏进来的一丝气流细响,“嘶嘶”的声音,像是冬蛇吐信,或是未盖稳的水壶冒出的低吟。
  ——那就去听。
  哈利闭上眼,黑暗中想起妈妈的话。
  ——去听。哈利。
  仿如刚才,视野模糊中,他仍能根据窗外风啸的减弱和雪花拍打声的消失,听出雪已停了。
  去听。哈利。
  呼吸的声音。眼里的声音。
  ……
  直到天色泛亮,幽蓝色的光芒从城市的另一头浮现,德拉科才回到了哈利的房间,白色棉裤和上半身同样颜色的衬衫连在一起,让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流畅连贯。加绒的棕色马甲和黑皮带覆盖在上面,成为唯一的点缀和打扰。
  哈利颤了一下,注视着他这副样子,一时间把焦心的、“怎么这么久”的话都吞了回去。他肯定自己现在眼里没什么东西,但德拉科的模样仍像地心引力一样,将他向下拖坠,坠得如同落入太空,又绕了一个大弯回到本人身上去。
  他于是站了起来,离开床边朝他走上几步。
  “…你饿吗?餐厅已经开了。”德拉科问。
  他们之间是真的没有其他开场白了吗?哈利不觉又有点想笑。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跟着走出房间。
  走廊里的煤气壁灯每隔十米才一个,视线因此忽明忽暗。墙上彩绘是波斯风格的百花图案,暗的地方只能看出同心圆状的整体规律,亮的地方才有莲花和鸢尾花从线条和色彩中生长出来。走到又一段亮处时,德拉科看了他一眼,平常地问:“你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哈利扭头对上他的视线,停顿了一会儿。
  “我们今天有什么计划吗?”
  他纠正道。
  昏黄灯光下,德拉科眼里的灰色微微一晃,透明浅淡的水沾了橘黄色的波纹。哈利盯着他。
  “嘎吱”一声,一道木门从离他们三步距离的墙上打开。里面缓步走出两位戴着圆帽的小姐。她们低声交谈着,慢条斯理把棉手套往手上戴。注意到两个站在走廊中间的男孩,其中一个扬起下巴,朝哈利抛来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他依稀觉得这人有点脸熟,又想不起来是谁,索性埋头接着向前走。
  直到下到一层,他才终于想起来,那是舞会上和他说过两句话的、浑身着白纱头戴鲜花的那位姑娘。而德拉科也恢复了自持的神色,边走路,边想起什么似的,张口又闭口,最后又张口,问:“你之前说……还可能有一颗金苹果?你想继续那事?”
  “只有在你不误解的前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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