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德拉科不懂父亲怎么还会有心去管这个。事实上他觉得父亲自从被放出来后就不再正常了。
他骂布莱克家的人害了他的孩子——但明明是布莱克免去了他孩子的罪名记录。他还在说要找哈利·波特算账——德拉科就差没说是布雷斯打的。他不允许儿子擅自出门,也不允许妻子出门,却一个人整天呆在外面,早出晚归,一句也不提干什么去了。
纳西莎无心理他,做饭之余常常昏睡,醒过来便会惊呼儿子的名字。而德拉科在照顾她和去医院复查之间应接不暇,昏沉中脑袋装不下任何的东西。如果不是所有的复习在几个月前就都完成了,他想他一定会无法结业,所有科目都以不及格为果列在学术履历上。
这和犯罪记录哪个更糟?还真不好判断。
父亲到底发了什么疯?为什么会觉得自己还有精力考试?延期考试的时间在八月份,到时他虽然不敢保证状态会好,至少身体早该痊愈了。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在五月最后一天降落到了德拉科面前。平平一句话,却让他怔住了好几分钟。
“我已经让邓布利多同意了。考试一结束,就让你退学。”
卢修斯放下手里雨伞,站在餐桌前说。
德拉科完全没有明白。
他双手僵在电脑键盘上,坐在桌尾,半分钟前刚刚交上了延后补齐的物理试卷。
“退学?什么退学……为什么?”
“我们去德国,下个月就去。”卢修斯冷冷地说,命令的语气像极了吩咐下属。除了他现在看上去离威严二字相差甚远。泛有血丝的灰色双眼、梳过又被风吹乱了的长发、微微颤栗着的双手,无一不彰显着一种放射性混乱,“诺特家已经帮我们联系好了人,我们坐船,从肯特郡,先到法国——”
“父亲,我不——”
“我们还有时间准备,银行里的钱换出来,购汇的人已经找好了,只要学业证书一拿到——
“我不能就——”
“谁让你说不的?!!”
怒吼声如同玻璃吊灯砸碎一样,震得德拉科浑身一颤。纳西莎慌忙从厨房跑了进来,抓住丈夫绷直的手臂。百般挣扎之后,男人终究还是滑倒在了椅子上,凌乱的金发垂在眼前,剧烈颤抖的骨骼躯体只在妻子搀扶下才没有散架。
苍白的面孔上写满了疲倦。他像是被抽空了的人偶,挂在椅背上没有一丝想要挺直的意思。
“他们知道了。”他沙哑而轻地说,因为刚才的爆发变得有气无力。
德拉科仍然僵直在椅子上,过了好一会儿,才胆怯地伸出手,把笔记本电脑合上。
“……知道什么了?”
心里有一个猜想,一个也许早就该有的预感……
“海上的事。”卢修斯抬起眼皮,短短看了儿子一眼。
纳西莎垂下了双眼,握紧丈夫的肩膀。
“他们查了那个人和我们之间的联系,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会被他针对,”卢修斯的眼里毫无光泽,只剩两个灰黑色的洞,这让德拉科心里直发怵,“一群蠢蛋……什么不查,要查这个……”
他望向桌上空了的白瓷花瓶。里面很久都没再有过新的百合。
“都完了……反正都完了。内政部已经介入,酒厂里有些旧的通信,被他们翻了出来,上面写有我的名字,”卢修斯声音低得快要让人听不见,又仰头望向妻子,“还有你姐姐……尼法朵拉·康克斯公开了她手里的家谱和档案,为了在法庭上协助布莱克。这下好了,这层关系也别想遮住。”
从小到大,德拉科都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他好似一个零散的、没有任何轴心或是控制力量的壳子,乘着毫无重量的话语飘飘浮浮。再有人多说一句话,再有什么东西落在他的头上,他就会整个儿地凹陷,同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是又软又薄、内芯空无一物的塑料水瓶。
“很快,他们就会翻出我在档案上动过的手脚……”卢修斯咬住他的嘴唇,“接着就会敲定我的……我的……”
腐败罪名。
德拉科低下头,在心里为父亲接上他永远也不可能直接说出的词。
无论是动用职权清理他们与贝拉特里克斯之间的关系档案,还是与“海上的人”串通——作为内政部的高层,本该负责合法出入境的督查却收了相反一方的钱。就算是陈年往事,就算此次事件中他们作为受害者可以请律师辩护,用现在的遭遇卖惨,将曾经的合作说成“迫不得已”。就算这么做,他们多半也保不住得体的名声、避不开大肆宣扬的惩办,父亲的工作也无法保留……
所以当然,潜逃出国当然是个好办法。有诺特一家经验丰富的帮助,他们当然有可能在德国,在远离风声的地方,过上更有保障的生活。
当然,这不难理解……一点也不难理解……
“我不知道判决会是什么,也许只是罚金,”卢修斯倚在桌前,右手撑住额头,“但若要维持这个家庭,维持我们的生活,我们别无他法。”
所以里德尔说得也没错。一切变成现在的样子,是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一类人,原本就在一条船上。德拉科不知道自己究竟感觉讽刺还是悲伤。
不。他哪有资格悲伤?
“那我们就……这么离开?”心中仿佛有颗尖利的石子,刮着腔壁滑落。那是一种抓不住的锐痛,微小,缓慢,一直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