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冰姑娘读上去就像一个疯子,而故事里似乎有一百种他可以葬身在她领地中的方式。
  他头脑紧绷着上了二层,向着音乐区的那排琴房一个个走去。艺术楼是全校隔音最好的建筑,而琴房的隔音效果还要更好,离门几步距离才能听清里面的乐器声。
  小提琴……萨克斯……小号……某种管乐……
  哈利边走边听,路过了五六个乐声悠扬的房间,终于在快要到尾头时找到了一个没有声音的房间。他伸手转动门把,推开隔音门——
  下一秒,他便看见德拉科·马尔福坐在了里面。
  哈利感到自己的血液凝固了。
  他意识空白了一阵,接着便看见钢琴前的人转了过来。他们在这狭小而安静的空间里对视上,双双愣住。
  “——抱歉!”
  两秒后,哈利脱口而出,随即退出去——“啪”一声关上了门。
  他脑袋嗡嗡轰鸣着靠在了墙边,被口袋里的录音笔戳了一下侧腰,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刚才我……是和马尔福道歉了吗?
  他不可置信地想,将手伸进口袋里摆正那支录音笔,望向走廊对面的白墙。
  隐隐约约的笛声从隔壁琴房轻轻传来,再过去还有二重奏的提琴。哈利贴着墙缓了足足半分钟——让短时间内加快的心跳慢慢平息,这才直起身,准备晚上再回来试试。
  就在这时,门内的琴声响了起来。
  像是体内某根弦被轻轻勾了一下似的,哈利站住了脚跟。
  走廊里没有其他人,琴声再静也只不过一墙之隔。最初的乐章很简单,只有星星点点几个音符,但它们很快饱满乃至于烟花般盛放地散开,在厚重和弦衬托下像是黑夜中的银河,点亮了整个宇宙。
  不自觉地,哈利退后几步,扶住了背后的墙。
  他听过德拉科弹琴,很多次。什么时候?八年级,九年级……每一年的音乐会上。如果此刻闭上眼睛,他很轻易就能想象出那双手抚摸黑白琴键的样子。
  回转的旋律像是飞燕草的花香那般在耳旁萦绕,哈利睁着眼睛,听见一个段落安静而轻盈的结尾,轻过春天的第一缕风。他突然就很想知道德拉科此时此刻在想什么,令那满是尖酸刻薄的世界有了一刻安宁与平和。
  琴声在无形地说,有人在沉默地听。直到塞德里克从隔壁琴房里出来,哈利这才站直了身,匆匆下楼去。刚和赫敏走出画室的罗恩在楼梯口逮住了他,勾住他的肩,闹哄哄说起了笑话。
  楼上的小房间里,琴声戛然而止。
  弹琴的男孩垂下手腕,抬眼望向架上没有命名的手写曲谱。
  ……
  那天夜里,德拉科见到了极光。
  是他人生里的第二次。
  也许北境的风从来不打算停止,只将遍地的雪吹开、打磨出岁月更迭的山形。海德薇没有说错,临近山脚下,河边确实出现了几个半圆形的冰屋。它们像是白色的堡垒一样坐落在被雪覆盖的高原上,抵住噬人心骨的寒冷。
  “奥丁!”一个裹着厚厚皮草的渔人在被哈利叫住时,惊呼一声。他扫开拱门前的积雪,直将两个男孩往那个雪白的圆形小屋里引,“你们怎么没被冻成冰块!”
  德拉科看了看自己和同伴身上的绒外套,将刚刚施完保暖咒、仍然温热着的山楂木魔杖往口袋内侧推了又推。
  冰屋从里面看上去泛着微微的蓝光,让德拉科想起曾经去过的蓝宝石洞穴。那时他们打着手电筒,冷寂的光就在琉璃般的冰晶中流动。而现在,屋里有着一个呲呲燃烧着的小火堆,温度微弱到不足以融化雪白的冰墙,倒是将视野内的光泽变暖了很多。
  渔人在为他们搬来床铺后匆匆离开,回到自己的冰屋。德拉科看着那扇厚重却窄小的木门在眼前缓缓关闭,转身望向身后低着头的黑发男孩。
  “需要更多火吗?”德拉科从兜里取出魔杖,往火堆的方向随意指了指。
  哈利抬起眼来,扫了一眼他耳边几厘米的位置,摇了摇头。
  到底是怎么了?
  德拉科躺在简陋的床铺上,第无数次地想。地面的寒气渗过两层棉毯,试图将皮肤撕开一条漏风的缝,圆顶上光斑像是游离不定的思绪一般忽明忽暗。他试着回忆过去几天以来发生的事,却怎么也理解不了哈利忽然的转变——是源于风妈妈洞穴里的争执?还是沼泽地里自己愤怒中甩开的手?又或者是一些难以开口的,却让人感到更加不自在、不愿设想的原因……
  冰砖里的红色与蓝色的光缕碰撞几次,又往不同的方向流去。德拉科听着身旁不远处来自哈利的呼吸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两下。
  睡意悄悄钻进杂乱的脑海,像只黑色的小虫般搓搓脚,试图停在那里。
  三下,四下……
  慢慢地,德拉科感到眼皮变得沉重了。他望着顶上最冷的那抹光——盯着它,随着它摆动、淡去——消失。
  就在他眨了第七下眼后,德拉科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他又眨了两下眼,在屋顶流动的银蓝色中捕捉到了一泓忽明忽暗的绿。
  短暂反应后,德拉科坐了起来,仰头望着圆顶——他没有看错,那颜色的确变了。
  半米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回过头,只见哈利也坐了起来。火光照出他明显清醒着的双眼,那里面的绿色比往常要深,像是夜里怎么走不出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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