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夫君相看两厌 第55节

  苏露青似有意外,走近他,细细打量他,直到他眸中泛起一点波澜,才开口道,“秦卿似乎第一次在这里与人谈事,我是不是该表现的识趣一些,出府避嫌?”
  “不必如此,你安心歇下。”
  “这么大方?”
  她更加意外,“秦卿这次不说,‘探事司无孔不入,有如悬剑在侧,杯弓蛇影’之类的话了?”
  “……父亲即将离京,因他不想惊动旁人,决定趁夜出城,临行前,有些话要交代,苏卿若感兴趣,可以同往。”
  她不感兴趣了。
  看了看天色,问他,“那你不去前面迎着?”
  “时辰还未到。”
  “既然时辰还未到,那,秦卿敢去做一件事么?”
  秦淮舟心中跟着浮起一丝不妙,“何事?”
  苏露青转身往梳妆台边走,同时示意他跟上,等人跟着走近,她打开妆奁,挑出一盒口脂。
  “去观礼,也要做好被人观的准备,在外面彼此长久站在一起,可不像上朝时候位列左右那么简单,万一像这样——”
  说话间,她忽然挨近他,抓着他的手,更近的把人往梳妆台处带。
  明显变重的呼吸声,带着猝不及防的僵硬身躯,直挺挺挪到镜子前。
  “看,”她总结,“旁人一看就知,这两人的关系,是假的。”
  跟着叹息出声,“太容易露馅了呀,秦卿。”
  身侧的人忽地矮下去,坐在妆台前,伸手勾了勾她的指尖,仰头看向她时,是虚心求教的模样,“还请苏卿赐教。”
  口脂盒子摆到他手边,揭开盖子,露出一盒榴红。
  她看着那盒状似印泥的榴红口脂,坐在他对面,凑上前一些,“秦卿为谁点过唇吗?”
  灯火晃着面容,秦淮舟心里忽然漫上一句话:
  丹唇翳皓齿,秀色若珪璋。
  烛火无端跃动一下,影子恍似被烫到,也跟着摇曳一个来回。
  他垂眸,无名指尖沾上一点口脂,探指谨慎的往她唇上抹去。
  但在中途被拦下。
  “错了。”
  她引着他的手,落回原处,让他的拇指按在榴红上,留下一个不深不浅的指印。
  “这样……”
  他皱一皱眉,心头浮起一抹怪异,“对吗?”
  “秦卿难道向别人讨教过?”
  说着话,她拉过他的手,顺势让沾上榴红的拇指状似不经意地按到自己掌心,一触即收。
  然后继续拉着他的手,让余下的榴红,染上自己的唇。
  榴红晕开,丹唇生色。
  他的手仍悬在她唇边,半晌,他改用先前沾过榴红的无名指,无师自通般,认真修饰。
  “……没有,受教了。”
  第41章 第41章
  屋内一时陷入安静,只有风偶尔顺着窗缝吹进来,带起的烛火摇曳。
  有人在门外回秉,“老秦侯来了。”
  落到唇上的温度倏然消失,指上一抹榴红从烛影里划走,秦淮舟向外面道一声,“知道了。”
  回身看她,“这次课业,苏卿以为如何。”
  苏露青低头去收口脂盒子,面上神色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语气颇为公事公办,“秦卿聪慧,一点就透。”
  等秦淮舟一走,她立即走到书案边,取出两张纸,将之前留在掌心里的指印,转印到纸上。
  两张纸左下角相同的位置上,都落有一抹榴红指印,颜色虽淡,再稍作处理,便会与寻常落款画押无异。
  她随后从钱匣里取出几块小金锭,放在秦淮舟惯常坐着的位置。
  田契上的交易数额她看过,这些足够原价再买上一块,如今她只“买”走一半,权当是谢他“配合”转卖了。
  做完这些,她熄灯就寝。
  另一边,秦淮舟在前院厅堂,刚刚与秦靖说完话。
  “你的人我也给你带来了,要说什么话,抓紧说。”秦靖说着,朝外面一招手。
  一人应手而入,先朝堂内两人行礼,“老秦侯。秦侯。”
  秦靖点点头,起身往外面走,“我先去车里。”
  “多谢父亲。”
  秦淮舟向着秦靖的背影行了一礼。
  目光看回来人时,见到来人身上似有血迹,问,“怎么回事?”
  尹唯因着伤痛,声音发紧,“来时有尾巴,险些被他们追上,好在半路遇上老秦侯,勉强躲过,老秦侯的车他们不敢跟得太近,半路被甩开了。”
  话虽如此,但秦淮舟心中并不轻松,“你尽快说,然后跟老秦侯一道出城去,城外有大理寺的暗桩,地点你清楚。”
  “是,下官明白。”
  尹唯接着说道,“下官带人追查过那位韩嫦娘子的行踪,发现她在马孚被抓后的一段时间,常去光福坊,经过探查,果然查到她一直徘徊在靳府附近,但似乎并未进过靳府。”
  “韩嫦那日敲过大理寺外的鸣冤鼓后,就被一伙人带走,看迹象,是奔靳府去的,下官带人到靳府内查探,在一处院子里发现了被关押的女眷。”
  “时间仓促,无法一一确认身份,但韩嫦也在其中,想来这些人都是乌衣巷内那群‘谋反’犯官的家眷无疑。”
  秦淮舟面上神色不显,心中暗忖:
  从何璞案开始,到屈靖扬,再到使臣案,每个案子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大理寺追查屈府失火案至今,只知靳贤是元凶,却找不到更明确的证据,足以证明此人缜密。
  至于更深处的联系……
  他的人在鬼市又抓到几个“灵药”上家,这些人虽然会向外出货,但同时手里的货也需要找更上面的上家来买,从这些人处问询出来的交接地点和暗号,到派人佯装下家实施时,又常常人去楼空。
  其中唯有一处地点,是一个线人拼死送出的——药在开明坊。
  开明坊内麦田盈盈,想知道药是什么,除了去探查今年的收成,恐怕只有等来年春耕时候,看坊内的人都在种什么。
  如果靳贤果真与“灵药”有关系,他做这么多,想要掩盖的事,未必只有偷卖国库米粮之事这么简单。
  “而且,还有一事,下官觉得奇怪。”忽听尹唯说道。
  秦淮舟看向他,“你说。”
  尹唯:“暗查途中,下官偶然碰见靳御史与杨少卿,两人应该是刚刚聊完,杨少卿出门前,对靳御史说了‘放心’两字。当时下官回避的速度慢了些,似是被杨少卿看到,之后,那些尾巴就出现了,出手毒辣,一直试图截杀我等。”
  大理寺少卿,杨甘。
  此人刚直不阿,与他所秉持的理念一样,判案务必严谨,不存丝毫偏袒,往往杨甘送来的判刑结果,都极为合适,无须再议。
  秦淮舟不觉得此人会与靳贤有什么牵扯,不过事情的确太过凑巧,开口时,只道,“说说你的判断。”
  尹唯:“靳御史把这些犯官的家眷牢牢控在手中,便能确保那些犯官不敢翻供,下官觉得,这和之前的何璞案一样,是在借表象掩盖真迹。而这位靳御史,很可能是整件事的主导,或者说是站在明面上的主使,至于杨少卿……”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摇摇头,“屈府疑案由刑部移交到大理寺时,杨少卿也简单问询过,对屈县令的死很是惋惜,当初他甚至想来向秦侯你请命,亲自接手此案,于情于理,杨少卿应该都没有理由阻止我们探查。”
  秦淮舟点点头,“此案疑点甚多,任何人都可设防,你深陷其中,务必小心,至于杨少卿……”
  他想了想,“他若问你什么,可以暂且隐瞒。”
  “下官明白。”
  尹唯回禀完,时候已然不早,他跟在老秦侯的车队里,伪装成随从,一路离开布政坊。
  秦淮舟也回房休息,进门一片昏暗,她没有留灯。
  他也没有再点灯火,只借着窗外光亮走进内室,特地在床帐边上多等了一会儿,见里面的人没有反应,似是睡熟,才侧身躺下。
  心中仍有思绪转着。
  屈府的案子,大理寺在明处查,乌衣巷却也在暗*中跟进,两边重合之处甚多,就好像回到何璞案开始的时候……
  他侧头往苏露青那边投去一眼,想,这桩案子里,乌衣巷在其中,究竟扮演的是什么?
  ……
  隔日又是紧密探查的一天。
  苏露青一进乌衣巷,梁眠便前来禀报,“昨夜光福坊内,有过一场搏杀。”
  “知道是哪边的人么?”
  “看血迹走向,应该是往城西去的,不过中途血迹断了,想来是途中有接应。”
  光福坊内坐落着靳府,昨夜的搏杀或许也和靳府有关……
  苏露青的思绪不知不觉就转到秦淮舟所谓的“老秦侯有话要交代”的说辞来。
  难道昨夜是他的人在靳府弄出动静了?
  “还有……”梁眠接着道,“今日一早,总衙就派了长礼来,将马孚等犯官全部移交至御史台,由御史台定案了。”
  苏露青虽有些惊讶,但并不意外。
  看来鲁忠已经彻底没了耐心,只是可惜,到最后也没让马孚与韩嫦……见上一面。
  梁眠接着道,“昨夜那些人似乎已经打草惊蛇,我等再去靳府查探时,发现里面戒备森严,满院亮着灯火。就只在院外确认一番,发现韩嫦等家眷,似乎都被集中看管在靳府的一处院子里。听院外把守话里的意思,除了韩嫦是最近才抓紧去的,其他人都已经在里面关了多日。”
  “不好,”苏露青忽然惊道,“带上人,随我去靳府。”
  鲁忠就算再急,也不会冒着马孚随时“病发”的危险往御史台丢麻烦,他之所以突然赶在清早将这些犯官立即转送进御史台,一定是因为昨夜的那场搏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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