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乌野愣愣地接过来,江离把他拉到长椅上坐下。
  “你怎么不吃呀?不饿吗?”江离从下午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消灭掉了一半汉堡,转头发现乌野还抓着那个面包一动不动,抬肘碰他示意快吃。
  乌野慢慢掀开汉堡外面的那层隔油纸,轻轻咬了一口,他也尝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谢谢。”
  两人安静地坐着。
  过了会有几个医生推着一张滑轮病床从他们面前滑过,后面跟着两个抽泣的中年女人。
  骨碌骨碌的声音逐渐远去。
  “你不走吗?”乌野盯着自己手上那个吃剩了一半的汉堡,淡淡地出声问身旁的人。
  “你想在这里待多久我就陪你多久。”江离拍了拍放在身旁的背包,“我还带了两件外套,你要是冷了和我说哈。”
  乌野没说话,只是一口一口把剩下的半只汉堡都吃掉。
  到凌晨的时候医院的人变少了,周围也逐渐安静下来,似乎连头顶的白炽灯都在昏昏欲睡。
  他们两个人披着外套相互挨着,乌野一直看着那扇蓝色的房门,直到蓝色从方框里像落水的颜料一样渗透出来,把整个走廊都渲染成漫天遍野的暗色。
  这个颜色像有了生命一样,蠕动着,蔓延着,像蛇,像冰冷的血。
  它慢慢地朝乌野爬过来,带着森冷的寒气。
  乌野裹紧了身上那件外套,他觉得好冷。
  蓝色像潮水一样漫上他脚尖的那一刻,他就瞬间被拽入了水底,喉咙被一双手紧紧地掐住,整个人被漩涡卷进黑色的深渊里。
  乌野瞪大眼睛,暗蓝色的视线里,他看见一个人站在水里,随着水波浮动着,好像一个随时要飘走的影子。
  “爸爸!”他撕心裂肺地叫着,伸出手挣扎着想要去够那个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应该是抓到了什么东西,来不及欣喜,突然一道刺眼的白光从头顶照下来——
  “爸爸!”
  乌野大喊着睁眼醒过来,整个人都在发抖。
  “阿野。”旁边有人在叫他。
  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此时正躺在一张床上,旁边站着的人是江离。
  “你醒啦。昨晚你在医院睡着了,我就让妈妈把你接回家了。”
  “哦......”乌野一开口,发现自己几乎发不出声了。
  “你昨晚一直在喊,把嗓子都喊哑了。先别说话了。”
  乌野抬头看他,江离明白他的意思。
  “等下我们吃完早餐就让叔叔送我们去医院。”
  乌野慢慢地点了一下头,忽然发现自己手里正抓着一只软软的东西。
  那是江离床上放着的小海豚玩偶。
  原来梦里抓住的,是它啊。
  乌野默默地把玩偶放回原处。
  -
  医生下了三次病危通知书。
  到最后乌野心情甚至麻木了起来。
  乌野的妈妈在下午的时候一个人赶来了医院,两年没见,他好像不太能认出眼前这个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是他的母亲。
  母亲显然也看到他了,她走过来,轻轻唤了他一声,“小野。”
  好像被触动开关一样,他的鼻子瞬间就酸了,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他觉得很委屈很委屈,从来没这么委屈过 。恐惧,痛苦,绝望,所有所有苦苦支撑着的黑色情绪,瞬间就找到了宣泄口。
  乌野扑到母亲的怀里,一开口就是崩溃的嘶吼。
  你怎么才来啊。
  他抱着母亲,止不住地抽泣。
  -
  母亲去给乌易交各种手续费,乌野就坐在长椅上等她。
  忽然手里被人塞了一张柔软的纸巾。
  他低头接过来。
  过了会,那人又把一颗硬硬的东西塞在他手心。
  一颗大白兔牛奶糖。
  “你最喜欢吃的。出门的时候我带了好多。”江离挨着他,连说话的声音都比以往要小心翼翼得多。
  乌野看了看他,才发现江离眼里都是红血丝。
  “你,回去吧。等下还要上课。我妈妈在这里。”
  “我已经向老师请假了。没事。”
  他们坐了一会儿,乌野的妈妈陈洁匆匆走回来了,脸色不太好,一边跟人打电话,一边核对着医药单。
  “我知道!”她皱着眉,不耐烦地说,“说了这是我的事,到时候用不着你操半分的心!”
  那边似乎又说了什么,彻底把陈洁惹怒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给你前妻塞了多少钱吗?好意思来指责我养小宇花了多少?”她顿了会,“你再多说一句,我马上就去把孩子打掉。”
  陈洁挂了电话,怒气未消,抬头就和不远处的乌野对上了视线,表情一僵,有点不自在地走过来,“小野,这里有妈妈就行了,你先回学校吧,有什么事妈妈再通知你,好吗?”
  乌野低头不说话。
  陈洁看他不愿意走,叹了口气,也在他身边坐下来了。
  母子已经两年没见过面,偶尔几次的交流也是在电话里匆匆说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话。
  乌野坐在妈妈身边,低垂的视线里,他看见妈妈穿着一件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紫色长裙,微微凑近,似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香气。
  在他的记忆里,妈妈似乎总是长年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居家服,背上背着弟弟,在那间小小的屋子里走来走去,偶尔还跟邻居为了一点点的小事大声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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