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一路上沈晏清都安静得不像他自己,山路走到一半,凌霄低头一看,才发现沈晏清靠在他胸口,因着才哭过的缘故,湿成一缕一缕的睫毛垂着,在因为寒冷凝了一层微微的白霜,鼻子、脸颊上都透着湿热的潮红,已经累得睡着了。
  过了山腰,再往下的路好走了许多。
  沁洲虽一如既往的被大雪覆盖着,但城内并非荒无人烟。绕过两座雪丘,一望无际的雪原上林立着一两座高楼。
  最高的楼被称作“远客来”,牌匾上的朱砂鲜艳,想来才换上没多久。
  进了高耸的酒楼,屋内暖和许多。
  壁炉里烧了火,木柴被烧得噼啪作响,身上落的雪化得很快,酒柜后有个掌柜正在噼啪地打着算盘。
  紧闭的木门一开一合,风夹着雪吹进楼里,掌柜坐直身子,看见一个身量极高的男子抱着人进了门。他眯着眼睛,想看清怀里那人是什么模样,但凌霄将沈晏清捂得很严实,只能看到几缕乌黑的长发被雪水粘湿贴在衣物上。
  “啊,凌霄道长,你竟然还活着呢。这么多年,你上昆仑剑宗学艺拜师,我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掌柜瞧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算自己的账簿:“只剩下一间房了。”
  “嗯。”凌霄道:“就这间。”
  掌柜指着沈晏清问:“是他住?”
  凌霄纠正道:“我俩住。”
  说着,掌柜抱怨起来:“最近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来了不少外乡人,他们去不了别的地方,只能住在我这里。”
  掌柜絮絮叨叨的说:“最近来的外乡人都很奇怪,你可要小心点,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的,怪得很。就说昨天的外乡人吧,夜里咋咋呼呼的跑进我房里,说有怪物,有白色的鬼影子缠着他掐着他的脖子,他呼吸不了要死了。”
  “我打着灯上楼一瞧,他房里空荡荡的,哪里有鬼。”
  “结果到了早上那帮外乡人又闹开了,说昨天撞鬼那外乡人竟自己拿腰带绑在房梁上,嘿,吊死了。死也别死在我房里啊,真是晦气。”
  “雪应该夜里就能停了。”掌柜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钥匙,递给凌霄。
  凌霄接过钥匙,却没先走,问道:“最近城里多了什么规矩吗?”
  “没啊,和从前一样。”掌柜说:“哪来那么多的规矩。”
  凌霄说:“好。”
  掌柜给他的钥匙上写了房间的号码,地字五号房,照掌柜的意思,恐怕就是昨天夜里吊死的那个倒霉鬼住过的房间。这是好事。
  上楼的阶梯就在掌柜的酒柜后。
  凌霄才走过楼梯的一半,掌柜叫住了凌霄:“不过要说的话,倒是有一点要说。送饭的小二见了尸,那小子没见过自杀的死人,手忙脚乱的跑出来,一时脚滑,从楼上摔下来,成了一滩肉泥,也死了。晚上记得下来吃饭,错过了时间,就要饿肚子了。”
  凌霄淡淡地应了一声。带着人上了楼。他将沈晏清先平放到了床上,撩了沈晏清的裤腿去看,见到他左腿处果然一大块瘀血乌黑,两块骨头错开,小腿软榻。
  他若不及时救治,将来寻了能改骨复脉的灵丹妙药倒也治得好,只是这些日子沈晏清免不了要吃苦了。
  凌霄怎么舍得沈晏清吃苦,他先错骨按正,再用药油活血化瘀,寻了两根树枝削平绑在沈晏清的腿上,想着没有灵力,恐怕要过上好几个月沈晏清才能行走如常了。
  但这总会好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凌霄救治过后,坐到了床榻边上,他的脸上的表情总是很少,显得很静。
  此刻他静静地看着沈晏清,瞧这张让他魂牵梦萦、发狂难止的脸,仿佛和一百年前的并无差别,心中惋惜感叹,想得是:真是不公平,你什么都没变,我却想你想得变老了。
  沈晏清冷得在床上发抖,尽管已经身在温暖的地方,他的魂魄却好像还被困在冰河底部。
  四周灰蒙蒙地一片,手和脚都似乎被冰块冻住了,怎么也动不了。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不起自己在哪,也回忆不出自己在做什么。
  过了很久,沈晏清才隐隐看到些光。
  这样的光仍旧是微弱的,耳边似乎有声音正在低语,随着耳边声音的逐步清晰,于是微弱的光像是被唤醒般的开始明亮起来。
  沈晏清的四肢回暖,这才再度有了生的感觉。他似乎是趴在书桌上,枕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耳边恍惚有李煦诵读诗文的声音:
  “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听到李煦的声音,沈晏清终于看清了一切,他瞥见李煦的侧脸。微光笼罩在他的脸上,五官显得很模糊。
  李煦合上手中的书,唤醒他的声音停止了。
  四周安静了下来。
  沈晏清看着他的嘴唇在动,似乎有话要与他说,可随着念诗的停止,沈晏清的听觉都好像被剥夺。他只能凭借李煦的口型,判断李煦似乎在与他说——
  李煦对他说:“醒过来,不要睡。”
  沈晏清突然意识到自己自陷入黑暗后,从未睁开自己眼睛。
  他猛地睁开眼,彻底地清醒过来。
  一睁眼,便对上了距离他仅有三寸距离的凌霄。
  吓得沈晏清下意识地要逃,他撑着手肘往后退。
  第094章
  可退一寸,凌霄就进一寸。
  沈晏清退一尺,凌霄就再进一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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