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左时寒指了指床榻上睡得四仰八叉的人偶,他身上的衣服料子和左时寒怀中的很像,想来那一件也是左时寒亲手做的。
  “左公子真是心灵手巧。”祝饶夸人的时候,语气总是吊儿郎当的。
  饶是左时寒第一回被人夸赞,也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他瞪了祝饶一眼,用力关上窗户,却听到祝饶的闷笑声。
  直到看着祝饶的影子消失在窗外,左时寒才心慌意乱地把窗子打开。他像往常一样借着天光做衣服,可这一次手中串了线的针却迟迟没有刺下去。
  过去,鬼墟的一切随左时寒心意。
  现在,鬼墟里却进入了一个他无法掌控的人。
  魂不守舍的后果就是,针脚稀稀疏疏歪歪扭扭,扯了再做做了再扯,半天过去一只袖子也接好。
  左时寒几十年来头一回生了气,将布料针线往抽屉一塞,就出门去找罪魁祸首。
  鬼墟的主人想要在鬼墟里找到一个人再简单不过。
  左时寒心念一动就知道了祝饶的位置,他就跟左时寒提议的那样,自己去找左时寒的执念了。
  他所在的位置左时寒很熟悉,离他的院子也很近,没一会儿就走到了。
  那是一间藏在书房底下的暗室,转动书架上的一只花瓶就可以启动机关,书架会移开,露出一道向下的阶梯。
  这些机关原先是有些隐秘的,但是由于左时寒没有将那些书籍重现在自己的鬼墟中,光秃秃的书架上一只花瓶就格外显眼。
  左时寒到时暗门已经被打开了,他走下台阶,看见祝饶就站在楼梯的尽头。
  听见脚步声祝饶回过他,脸上的阴沉之色还没有收起。他此时的神情太过可怕,好像要将什么人碎尸万段。他的眼神让左时寒心悸了一瞬,一时间停在原地没有再往下走。
  祝饶反应过来后,搓了搓脸:“抱歉。”
  他上前就想将左时寒拉到他的身边,但是听见身后响起的哭泣声,猛然间意识到了自己的身后正在上演着什么事,僵硬地移动身体想要挡住。
  左时寒轻声提醒他:“这些都是我经历过的事。”
  祝饶露出一个艰涩的笑。
  左时寒有些疑惑地抚上他的唇角:“很奇怪。”
  祝饶自己看不见,但想来他现在的表情是很难看的。他握住左时寒的手,问:“哪里奇怪?”
  “你是在笑吗?”左时寒神情茫然,“我没有看见别人这么笑过。”
  他们身边的暗室里就有人在笑,眼里倒映的景象愈是鲜血淋漓,他们的笑容就愈是快意,一个个神情狰狞好似妖魔。
  “对,就是这样。”有人握住左时寒持刀的手,“把他的皮剥下来,再剔干净血肉,只留下骨架。”
  刀尖对准的是一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四肢被锁链死死固定在地面上,嘴巴也被堵住,只能发出沉闷的泣音。
  左时寒神情苍白麻木,像是没有魂魄的人偶,被人操控着划下第一刀。
  “不要看了。”祝饶将左时寒拥入怀中,又捂住他的耳朵。
  这样的噩梦就算重复再多次,也会让人感到痛苦。
  祝饶几乎是强行把左时寒抱出了暗室。
  直到走出书房,来到天光之下,才彻底听不见那些让人绝望的声音。
  “他就是木生以前的样子。”左时寒握在祝饶的怀里,声音很轻,“他是大伯捡来的乞丐,大伯将他送到我的院子里时,说以后他就是我的玩伴。这是第一次有人被允许和我接触,就算他还很小,我也很高兴。半年后,大伯要我杀了他,把他做成人偶。”
  用生时的躯壳封住死后的厉鬼,这才是左家最想要的人偶。
  “木生是第一个,后来又有很多人被陆陆续续送来。”左时寒道,“梁女是被富商抛弃的妾室,郑丘是战场上断了腿的士兵,林秀才是被朋友暗算没能考上试的读书人……还有很多,大伯说他们都是失意人,苦命人,惨死后一定能变成厉鬼,我吞噬他们的界石后,就可以操控他们。”
  左时寒抱住祝饶的脖子:“我操控它们,左家操控我。”
  他们这些没有自由的人偶,一起毁灭了所谓的“主人”。
  “你只是想要找到我的界石的话,是没有用的。”左时寒告诉他,“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鬼墟。”
  祝饶神情复杂:“你把弱点告诉我,不害怕吗?”
  若是让他自己去发现,只怕永远也发现不了这座鬼墟里有着不止一块界石。
  “我想起一件事情。”左时寒推了推他,要祝饶把他放下。
  怀里的少年柔软得好像没有骨头一样,祝饶心虚地假装自己没有领会到左时寒的意思。
  左时寒无所谓,他还意识不到祝饶这种行为亲密得过了界:“你真的不怎么聪明。”
  “我哪里不聪明了?”祝饶不服气,“我可是如今的封师首席!”
  史上已经找不出第二个比他还年轻的封师首席了,他明明是个天才好吗?
  “世间怎么可能有厉鬼能存在这么多年,避开判官的耳目?”左时寒敲了一下笨蛋封师的脑门,“封师,我是无常界的判官,你做的这些事情实在是多此一举。”
  做出封印鬼仙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不仅对鬼仙一丝伤害都无法造成,还把自己搞成了重伤。
  这不叫笨,什么叫笨?
  祝饶完全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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