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他不能理解的,是章文昭为何会有这般复杂的情绪,就他所知对方顺水顺风人生肆意,唯一一件不痛快便是金科状元成了驸马而无缘朝堂,但只这一件,绝不会让章文昭露出这样的神情。
  是什么呢……痛苦、困惑、胆怯、渴望、自责……究竟是怎么了?
  一瞬有一根针飞速在宁远心上扎了一下,他唿吸一滞,想要心疼眼前这个陷入迷障的男人,想要以肌肤相亲的方式。既然章文昭停在这里,或许突破这一步,他就能好起来?
  这般想着,宁远抬头去咬章文昭的喉结,还没碰到,就被对方躲开。
  其实只是个微小的躲避,顶多让宁远不能正正好好咬中,但这也足够了。宁远眼眸中的迷蒙退去,恢复清明。
  他到底是个上位者,在自己父皇和兄弟姐妹那里卑微,但在天下人面前他仍是高高在上,他是金枝玉叶高不可攀,他受万人敬仰,他肯放下身段纵容章文昭,是他愿意如此,可若真被人嫌弃,他还做不到自甘下贱。
  章文昭也感受到宁远的气场变了,他慌忙低下头想要解释,却对上一双冷淡的眼眸。
  那眼眸里真真切切写着一个大字——“滚”。
  “阿远……”章文昭如鲠在喉,他不是对宁远不满,是他还没完全跨过自己心中那道坎,那道生死大坎。他想说他是想到自己上一世如何对宁远的,就愈加想珍惜对方,可表现出来的,的确让人误会。
  然而那一场大火,说出来仿佛一场荒唐大梦,他实在不知如何开口。他更怕的是,说出来,叫宁远知道自己是怎么害他家破人亡的,如何还会有今日的温情。
  他如同一个卑鄙小人,小心翼翼隐藏着自己的奸诈,换一颗真心。
  “……阿远。”章文昭忽的哽咽了。
  这回宁远面对的成了夏雨,仿佛是前日雷雨再现,豆大的泪滴滴落在宁远脸上,叫他伸出去想来推人的手有些不忍用力起来。
  “……”宁远一时又气又心疼又想笑,他还没如何,章文昭怎的倒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这究竟是谁在压着谁啊。
  可上头这人哭得实在情真意切,恍惚叫人觉得这是个孩子哪里是大人。是啊,当人成了大人,似乎从此失去了如孩童般哭泣的资格。
  宁远的手还未收回,由抵在人心口上,改为绕后到背部,轻轻拍着章文昭的后嵴,安抚这个撑在自己身前的男人。
  他听过母妃唱童谣,说不了话,只能尽力模模煳煳哼出声,也不知落在对方耳朵里,究竟成不成调子。
  他另一只手抚上章文昭额头,撩开他额前散落的发,手掌顺着往下捂在对方脸颊,有泪滑下就帮他抹去。
  忽的,章文昭吸了吸鼻子,伸手用衣袖在脸前抹了一把,瓮声瓮气道,“不能让鼻水滴下来,我的阿远最爱干净。”
  一句话叫宁远破功,哪还顾得上安抚章文昭,抖着肩膀笑得要岔气。
  “你笑话我。”章文昭哭过的嗓子还哑着,别扭一句,干脆放松了力道将人压实了。
  宁远象征性拍了他两把,转头恨恨地就近在他侧脸咬了一口,咸的,留下两排整齐的牙印。分明是章文昭欺负人在先,到头来得了便宜还卖乖,自己就是对他太过宽容,才叫他得寸进尺。
  “阿远……”章文昭只将人抱得更紧了些。
  大丈夫能屈能伸,想到伤心处不禁潸然泪下,在自己最在乎的人面前有泪轻弹也不是见不得人的事,章文昭只心虚在他一举两得,借着宣泄心中悲痛的时机,又一次蒙混过关。
  自知理亏,章文昭此时半分不敢触宁远霉头,极尽装乖之事,抱着宁远抽抽搭搭好一会儿,才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睛,委委屈屈小声请求道,“时候不早了,我抱阿远去床上可好?”
  “……哼。”宁远是想要冷笑,这等粗劣把戏实在不难看穿。奈何章文昭这幅弱势姿态着实少见,且在这张俊脸上出现委屈的神情,太过动人,可爱!意外的竟然很是可爱!
  色令智昏,宁远觉得章文昭简直是祸国妖姬,自己就是那不早朝的君王。
  他一面在内心为自己这番形容而不耻,一面默许了章文昭的请求。
  当晚他们照常入睡。
  *
  谢洋君已经连续好几夜不曾安眠,今夜同样不能。他从康平公主府出来后,便想明白了一切。但他不可能就这般甘心,也不用再顾忌宁平江说的什么不许去找荣国公,抱着他没送出去的高价买来的礼品,直奔荣国公府。
  但他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还是自由的,连荣国公府所在的那条街都未到,人就被拦了下来,而拦他的是长京府的府吏。
  原本宁平江是想一直让谢洋君蒙在鼓里,直到谢父被送来京城,若是期间谢洋君反应过来,他也可慢慢应对。
  但今日章文昭来永宁殿真心实意一番话,宁平江的计划与谋略自然也会跟着变化,万没有事情出现更大转机还按兵不动的道理。
  因而在建议章文昭如实同周诚禀报案情后,他也火速将自己与此案无关的意思传达给了周诚,并差人去了趟荣国公府,名为提醒表妹不要与谢洋君再有牵扯,实则叫荣国公带着池雅玉也去长京府,撇清与谢洋君的关系。
  为了表明自己的态度与立场,荣国公还动用自己的人帮着去查蓝荷儿的下落,通过荣国公府对人身安全的保证以及真金白银的诱惑这两项,让很多本不敢开口的百姓,开了口,纷纷指认谢洋君,说出蓝荷儿曾来过。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