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似乎触及了儿时最温暖的记忆,楚宴深垂着头,眼泪径直落在宋诗妍的手背,她的手颤抖着,这是她第一次看见男友哭。
  楚宴深的声音哽咽:“可是她食言了,我在幼儿园等了很久也不见她和爸爸来接我。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见到爷爷,爷爷将我接回老宅。我很不习惯,闹着要见爸爸妈妈,爷爷见我哭闹的厉害,又不肯吃喝,不得已将我送回到爸爸身边。”
  宋诗妍意识到,这就是灾祸的开端,屏住呼吸,静静等他调整好情绪。
  “爸爸原是个极英俊高大的男人,可是再见他时,他胡子丛生、双眼红肿、两颊凹陷,连站立都需要人搀扶。那时的我太小,并不懂死亡的含义,只知道灵堂里黑白一片,妈妈的照片也变成了黑白色,很多人都在哭。我怯生生的站在爸爸身边,来吊唁的每个陌生人都惋惜的看着我。我被这种气氛吓坏了,闹着要见妈妈,我的哭闹唤醒了已经宛若行尸走肉的爸爸,他抱着我,哭个不停,险些将我勒昏过去。”
  楚宴深的背脊紧绷,肌肉将衬衫崩出明显的形状。宋诗妍疼惜的轻拍着他的背脊,试图缓解他紧绷的情绪。
  “爸爸一下子垮掉了,爷爷不得已将我们父子接回老宅照料。我渐渐习惯了没有妈妈的日子,可爸爸却始终过不去这个坎。他总是不时从老宅冲出去,在妈妈的墓碑旁一呆就是一整天。爷爷很怕爸爸走极端,所以找人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宋诗妍见男友有些情绪失控,干脆整个身子覆上去,将他搂在怀中安抚。
  “这样的日子大概过了一年,爸爸似乎已经渐渐接受了妈妈的离世,又变回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甚至还能像正常人一样去公司上班。爷爷看到爸爸的改变很欣慰,逐渐放松了警惕,撤回了看守爸爸的人手。可所有的平静都在一个深夜戛然而止,爷爷出差那天,爸爸打开了浴缸的水龙头,用他背着人买的锋利刀片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
  宋诗妍本以为他父母早亡,会是因为交通事故或是其他意外,谁知竟是殉情这样惨烈的缘由。
  她震惊到不知该如何接话,组织了很久的语言,才试探地问:“你呢?那时的你还好吗?”
  这个故事的主角一向都是他的父母,所有知道这个故事原委的人都在感叹他父母忠贞的爱情和悲惨的结局。
  只有阿妍更加在意这个故事里毫无决定权,被命运推着走的无辜稚子,会最先关心他的感受。
  “爷爷不在,我夜里睡不安稳,抱着玩偶到主卧找爸爸讲故事。刚踏进卧室,我的脚被血水浸湿,那时的我没意识这意味着什么,懵懂的推开浴室的门,看到了浴缸里头已经浸泡在血水里的爸爸。我爬上台阶,关了水龙头,爬进浴缸里想把爸爸拉出来,却因为体力不支一次次滑倒在浴缸里。我怕极了,哭喊着求救,却始终没人来帮我。最后迫于无奈,我挣扎想爬出浴缸找人来救命,却从台阶上摔落,磕到头昏了过去。”
  宋诗妍皱着眉,她不敢想那时年幼的宴深是多么绝望,骤然失去母亲,又亲眼看着父亲溺毙在浴缸,明明想要施救,却无能为力,那种愧疚感和恐惧感无法轻易摆脱。
  难怪他在采访中从不肯提及自己的父母,自入圈以来就将自己的家世与过往尽力封存。
  “够了,不要再想了。”
  宋诗妍心疼的将头和脸贴着楚宴深的脸颊,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她知道,她身为女友听到男友讲述父亲为母亲殉情的故事,应该感到一丝忧虑,这样的故事算得上凄美,可凄美的表象下,是太过执着的性格和处事极端的隐患,基因的力量是不可小觑的。
  理智告诉她,她应该更加慎重、更加全面的审视这段情感。
  可此时此刻,她抱着隐隐发抖的男友,看着他哭红的眼眶,听着他隐忍的语调,理智早已断了弦。
  她好心疼,她不敢想象他是如何忘记父亲过世那晚的画面,又是如何在流言蜚语中独自熬过艰难的岁月。她此刻跟着他泪流,恨不得穿过岁月的长河抱一抱年幼的他。
  “宴深,对不起,让你想起这样痛苦的回忆。”
  楚宴深闭上眼睛,泪水从他的脸颊划过,他反手握住女友的手腕,就像握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那晚被搭救后,他昏迷了三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昏沉之时,他听见小姨和爷爷在剧烈的争吵。
  小姨饱含哭腔地嘶吼着:“我要带走他,我不能让宴深生活在你们这样的家庭。”
  可爷爷也不肯让步,语气冷的可怕:“不可能,宴深是宗桓的儿子,我们楚家的血脉,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从我手中将他夺走。宗桓不在了,我会亲自看护他。”
  “你把楚宗桓养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他这些年对我姐姐死缠烂打、强取豪夺,监视她、限制她的人身自由,他用爱绑架我姐姐,直到她彻底认命。如今我姐姐死了,他居然还不肯放过她。难道你要把宴深也养成那副鬼样子吗?”
  后来情绪失控的小姨被人带走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见过她。
  他苏醒后,睁开眼看见红着眼眶的爷爷坐在病床边,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向来冷硬的爷爷露出焦急的模样,他一把握住他的手,关切地问:“宴深,你还好吗?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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