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遗言。”韩世照目光落在那把明显已经不能再接下一招的佩剑,“给你一个说遗言的机会。”
  沈循安听见自己沉闷的呼吸声,他虎口在对方追击下,震得发麻。更糟的是,韩世照修为压制得他灵气无法运转,仿佛有千万根针扎在筋脉上,随着每一次呼吸的起伏而折磨他。
  今天怕是要交代在这了,可是师兄给他的剑灵怎么办?
  那可是陆首座的佩刀之灵。
  就这样随着这把普通的佩剑烟消云散么?
  韩世照猝然挥刀,这次是对准了沈循安的头颅。刀身发出嗡嗡的轰鸣,像是急速之下,击碎空气的爆鸣。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很久,也许是刹那。
  时间被无限拉长,沈循安觉得浑身的血都凉了,他下意识攥紧长剑,强迫自己一定要冷静。
  “剑拿稳了!”
  说话的声音低沉威严。
  是神出鬼没的剑灵前辈又来了。
  沈循安先是大喜,然后又紧张地瞥了一眼自己要折不折的佩剑:“可是它要断了!!”
  这只是凤池宗里面平平无奇的一把佩剑,弟子人手一把,沈循安并没有因为自己是林绛雪的弟子,而要求什么特殊对待。
  剑灵像是无语了片刻,然后他的声音带着傲然和令人信服的力道说:“从来没有人能折断我的刀。”
  沈循安根本来不及大喊自己这把剑跟陆首座的不觉根本没法比啊,接着就被迫地又跟韩世照过了几招。
  韩世照眯起眼睛,鸦羽般的长眉不悦皱起,他笃定地说:“你不对劲。”
  沈循安吐出一口咯在嗓子里的淤血,他一贯挂着笑靥的脸上此刻如寒霜一般,“少给自己找理由。”
  “你有没有对挚友挥剑的决心?”剑灵突然问道。
  沈循安心一缩,就感到压的他喘不过来的气息猛地撤去,陌刀在他身侧猝不及防地转了一个弯落下,砸出一个巨大深坑。
  掀起的巨大尘土,让沈循安一时无法看清对方的动向。
  裴映之脸色很是难看,他紧紧闭着眼睛,眼部肌肉痉挛着,像是把什么东西压制了下去。
  “走。”裴映之一只手诡异地握着自己另一只胳膊,眼眶里全是猩红的血丝,“快走!”
  小镜湖旁冷得让人发怵,暴戾的相互对招之间将湖边本就所剩无几的枯枝摧毁殆尽。
  “你的犹豫在告诉我,你还没有准备好。”佩剑上的光跃动了一下,光芒愈来俞烈,剑灵似乎想要接管这场残局。
  沈循安仿佛陷入了漫无边际的黑暗,他艰难地喉头攒动,“我……”
  我真的要杀了阿裴么?
  可是、可是他在让我走。
  ……他是在救我啊。
  这个潜意识里的想法,让沈循安的斗志开始松动。
  陆渊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真当你的朋友什么都不知道么?”
  他要是不知道,就不会晚上来救韩寻真。他要是不知道,就不会诱导霜简书局的人揭开湖底墓。
  他要是不知道……
  就不会拿着一个蹩脚的理由出现在那个骨雕店。
  沈循安感觉自己要拿不住剑了,不知道是手上出的汗还是心跳得太快,手上的长剑要舍他而去了一般。
  裴映之剧烈地咳了一声,像是要呕吐一般,胸腔大幅度地抽动。他暴怒地看着沈循安,凶狠地喊道:“还不快滚!”
  沈循安知道自己一直都不是一个心硬的人,他讨厌冲突,所以在家里不愿意竞争;他讨厌一切不和谐的场面,所以会被师兄弟在背后说是个傻傻的老实人。
  他太过软弱,太想逃避的人性中最难以说的恶意。
  作为一个剑修,无金石之心,他已经明白那个剑灵说的是什么了。
  他的内心不够坚定,总觉得一切都会有转圜的余地。
  “……”
  “不。”沈循安声音极低,像是在说服自己。
  震裂的虎口流下的血液将手心弄得滑腻不堪,但他手此刻稳如磐石。
  沈循安觉得自己的脸上一片冰凉,他胡乱地抬手抹了一把。
  是湖边水汽太甚了么?
  沈循安咬着嘴唇,僵在原地,好像变成了湖边的一座骨雕。
  麻麻痒痒的感觉布满了下眼睑,眼泪挂在他的睫毛上要掉不掉,他手一哆嗦,泪珠被惊到一般坠落。
  裴映之茫然地看了一眼长剑,带着凉意从肋骨中间穿过,脏器瞬间被搅成一团,冰冷的异物感让他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你……”他甚至来不及说一句完整的话,捂住伤口踉跄地半跪在地上。
  裴映之觉得有点冷,他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好像又是那个“瘟疫”中沉浮的那个阿赔。
  那天是个深秋,也不算上一个温暖的日子。
  他狼狈地摔倒在离镇北侯府不远的地方。
  阿赔盯着侯府那飞挑的楼檐,挂着的一串铜铃在风中慢悠悠地颤动着。
  他能感受到自己在失温,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阿赔咬着牙想爬起来,他听见自己骨头艰难的咬合声,像老旧的零件不堪重负,最后不甘心地摔倒在一滩泥水中。
  疼。
  哪里都疼。
  异变的翅羽在戳破他的肌肤,阿赔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来降低痛苦。
  沈循安怎么样了?
  是不是也已经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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