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科场捞人上岸[科举] 第210节

  顾云恩闻言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你我实在不须见外。”
  他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推拉一阵点到即止,“这法子说来也简单,只需‘设之以事,玩之以利’,就没有拿不下的敌人。”
  “学生愿闻其详。”
  柳巍诚心诚意请他坐了,端茶倒水十分殷勤。
  顾云恩坦然受着,“大人以为,首辅之路,最要紧的敌人是谁?”
  “自然是方尚书。”柳巍不假思索。
  “陈尚书牵连两省祸事,自顾不暇,而方尚书铸币有功,风头正盛。正因如此,陈尚书才出此下策,定要牺牲我这马前卒,在科场摆方家一道。”
  “也不无道理。”顾云恩用杯盖刮着浮沫,并不入口。
  “可大人弄错了一点,无论是陈阁老,还是方尚书,都不过是障目一叶,首辅之路,最要紧的敌人,是……”
  他抬眼望了望天。
  柳巍登时心领神会,神色为之一肃。
  “你若想后来居上,与其进场搏虎,不如跳将出去,拿下那观虎之人。”
  哦豁,顾劳斯听到这里,虎躯一震。
  这是怂恿柳大人谋反啊……
  柳巍垂着头,神色晦暗不明。
  顾云恩又加一剂强心针,“太后所布之局已成泰半,这是你比之另两位大人更有优势的地方,何不……狠狠心就此下完它。”
  说着,他抿了口茶,不急不忙扔下最后的大饵。
  “也不枉太后走前,特意嘱咐我,务必辅佐好大人您。”
  柳巍猛地抬头,惊恐道,“你竟是太后的人?”
  这招移花接木甚是高明。
  反正也死无对证。
  顾云恩诳人诳得毫无破绽。
  他不答反笑,更是将一枚花开富贵羊脂佩轻轻放在桌上。
  那玉润如油脂,触手可化,雕工亦精湛,是皇室都不可多得的极品。
  柳巍一见那玉,却脸色大变,几乎是立马弹跳起来。
  “慌什么?你又没接触本毒,这毒引伤不到你。
  你只要带着它伴驾月余,以那位现状,最多不过三月。”
  “可……可三个月后呢?”
  柳巍咽了口唾沫,他既无陈尚书外戚监国之便,也无方尚书手握大权满朝信服之威,神宗一死,岂不还是替这二人做了嫁裳。
  顾云恩哼了一声,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三个月后,自有鞑靼挥师南下,这么些年粮盐铁的供着,届时你与十万铁骑里应外合,还愁拿不下这天下?”
  空气一瞬间安静。
  柳巍垂死挣扎,“可太后既作如此惊天大局,怎会便宜我一个外人?”
  顾云恩冷笑,“你还不算太傻。”
  他点了点木桌,语调悠远道,“我也不与你打马虎眼,当年太祖与周氏争天下,周氏不幸落败,被太祖夷了全族,只剩一孤女侥幸逃脱,这便是周太后。
  太后毕生夙愿,不为别的,就为亲手毁掉宁家天下。
  为了复仇,她不惜以身入局,甚至甘愿一生无出。
  至于这天下,最后落入谁家,于她都无差别。
  可以是张家,也可以是李家,那缘何不能是你柳家?
  选柳大人,不过是趁你身份之便,图个省事罢了。
  至于那位置你坐不坐得,也不是老朽说了算,端得看你有没有那个天命。”
  卮言这样嫌弃的口吻,反倒叫柳巍信了几分。
  他天人交战好一阵,终是抖着手摸向那玉。
  “可我不如陈尚书、方大人荣宠,陛下并不常召见我侍驾,这要如何是好?”
  顾云恩早知他顾虑,又支一招。
  “大人何不因势利导,将玉送出?
  老朽听闻,御前大太监留仁最喜金玉。
  大人若是肯将陈尚书迫你构陷方大人之事,和盘托出,并请他替你美言几句,想来陛下念在你主动交代的份上,也会轻拿轻放。
  如此既可解你当下困境,也可神不知鬼不觉将玉送出谋定大事。”
  他意味深长道,“这科大人只须秉公阅卷,余下的,自有老夫替您料理。”
  柳巍有点脑子,但也就一点。
  “恩师打算如何?”
  “既然陈愈想要方白鹿落榜,方徵音盼着子侄高中,那就叫他们通通如愿,咱们也学上头那位,坐山观虎斗罢。”
  大约是此前卮言已铺垫十年,又或是太后这面大旗实在好用,柳巍竟亢奋到忘记再验一验卮言身份。二人事无巨细商定诸多关节,他就这样振奋地上了贼船。
  鸡叫三轮,顾云恩才出驿站。
  与他一同出去的,还有一封送往京都的加急密函。
  看着驿站飞驰而出的信差,顾云恩再也遏制不住疯狂笑了起来。
  他捂住嘴,剧烈的咳嗽也压不住满心愉悦,直到靛蓝直裰染上朵朵暗痕,他才缓下呼吸。
  在外等候许久的顾影朝想要上前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他眸中光亮非常,“无碍,父亲好得很!
  子初,这次咱们不仅要替子朝考解元,还要叫柳巍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他声音浮弱,顾影朝若不细听都难以捕捉。
  “顾影偬那边,都准备好了吧?”
  顾影朝沉默着点头。
  趁着夜色将“卮言先生”送上船,他才在渡口站定。
  初秋的夜雾中,水面波光粼粼,桨声激荡着水声,渐渐远去。
  “叔公,出来吧。”
  顾劳斯被抓包。
  他怒瞪元指挥一眼:你这明孝卫业务不行啊!
  元指挥使讪讪:跟踪这么多年,我真的从未失手……
  顾劳斯:你看我会信吗?
  元指挥使:tat我哪知道你们顾家竟全是异类。
  他在暗里墨迹许久,却听到顾影朝发出一声轻笑。
  “叔公,我亦会武,耳力不比常人。”
  也是,失去一个儿子,另一个儿子怎么地也不能继续做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顾劳斯服气。
  他老实从藏身的地方出去,跟这个满身心眼子的大侄孙大眼瞪小眼。
  “叔公学过易容,不如……帮子初看看可有破绽?”
  顾影朝坦然迎着他目光,甚至还迈近几步,躬身将脸怼到他近前。
  渡口桅杆上高悬的灯笼即将燃尽,在这人身上晕开一抹朦胧的光。
  青年修饰过的眉眼变得泯然众人,可一双眼睛却明湛湛地印满了顾悄。
  像一只深夜捕猎的大猫。
  既野性,又温顺。
  顾劳斯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尴尬退了一步。
  直到夜风将青年呼在脸上的热息吹散,他才醒过神来。
  那一瞬间的心悸,叫顾劳斯心烦意乱。
  原本他能安慰自己,这是原身残存的本能,可现在,原身也是他……
  所以,这跟精神出轨有什么分别!!!
  顾劳斯狠狠唾弃了一把自己。
  顾影朝看出他眼中挣扎,不动声色击碎暗昧。
  “叔公,这科是我和哥哥的战场,还请叔公不要插手,静观其变就好。”
  他垂下眼,收起心中失落。
  他不止要替哥哥报仇,也顺势要替顾悄将所有心思腌臜的人,一并送下地狱。
  夜风卷起一丝凉意。
  他直起身,与顾悄擦身而过。
  “抛开仇恨,为了叔公……的挣钱大业,我也会全力以赴。
  我算过了,这场只有我拿解元,叔公你的赢面才最大。”
  青年语气沉静,听不出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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