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他学会了嬉笑怒骂,学会了沉默寡言,同样学会了血泪不显于形。
  若说唯一的遗憾,便是这三年,瞿清许的伤始终没有起色。繁重乃至过量的训练让他的肩膀、腰部的伤反复发作,校外的私人医生请过好几个,无一例外遗憾地表示,这伤势已不可扭转,他们无力回天。
  在得到最后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医生的诊断结果后,瞿清许沉默了,那晚他什么也没说,一个人在训练场外抽了半宿的烟。
  那之后,他便再也没允许过楚江澈帮他找医生看病了。
  “你在找什么?”
  瞿清许自己寻思了一会儿,他哪能不知道自己是心情不好,被人家说中了,毫无理由地毒舌了一番,到底也有点过意不去,于是主动搭话。
  楚江澈倒也不是计较的人,拿出一本资料,递给他:
  “谭峥的资料,还有你检察院的同事们的。这里面未来要和你搭档的还不知道是谁,所以你要尽快熟悉。”
  瞿清许接过,在一把加了软垫的椅子上坐下,翻看起来。
  楚江澈见他看得一目十行,还是提醒道:
  “你回去之后,首要任务就是尽可能推进谭峥调查案,闹大了也不怕,我会想办法给你兜底——”
  啪的一声,资料掉在桌上,纸张散了一桌面。
  楚江澈一怔,看着瞿清许不顾腰痛刷的站起来,手里燃了小半截的烟无声地掉落在宿舍的水泥地面上。
  他疑惑:“怎么了,瞿清许。”
  瞿清许牙关都在发抖,表情像见了鬼一样,哆嗦着用手一指那资料里的其中一张,喉咙里咯吱咯吱地喘着气,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怎么会,”他喃喃,“那,那是……”
  他忽然扯了扯嘴角,又哭又笑的,失心疯了一样。
  三年了,楚江澈从没见过瞿清许这么失态过,当初那个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不曾这样过,疗伤时疼得死去活来昏厥过去时也不曾这样过。
  性子镇定的alpha见了同伴这幅光景,也有点坐不住了,大步走到桌前:“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抓起资料,刚扫了一眼,便狠狠愣住。
  最高检察院纪检一处,他和方叔精挑细选出来,最适合从谭峥身上下手切开五·三一这道口子的不二机关。
  就职人员的第一页上,印着一个相貌端正、五官深邃、面部棱角分明的男性alpha的寸照。
  资料第一栏,赫然写着:
  纪检一处检察官,姓名,闻序。
  三年相处下来,他们早已是无话不谈的好搭档,而这个瞿清许寄存在心里最柔软之处的名字,连楚江澈都如雷贯耳。
  是那个救过瞿清许一命的少年。
  “阿序,是阿序!”
  瞿清许嘴唇一阵颤抖,声线凄艾。他不由分说从楚江澈手里躲过闻序的那一页,眼珠来回颤动着,把那薄薄的一页反复看了好多遍,嘴里一个劲儿念着:
  “没错,是他——阿序还活着,他居然还活着!!”
  青年颤抖的手把那张纸按在心口,不过几秒钟,抬起脸时,双眸中已热泪盈眶。
  三年筑起的防线,因那短短两个字,土崩瓦解。
  “他没有死……”瞿清许哽咽着,说话都含糊不清,东一句西一句的,泪眼婆娑,“阿序他现在是联邦的检察官,他过得很好……他过得很好,就好……”
  楚江澈微微低下眼帘,看着他。
  瞿清许喘息愈发粗重,可忽的止住了呼吸,猛地抬眼。
  “我的资料上报到纪检一处,他该看到我的照片的,”瞿清许懵然低声说,“他为什么没有告诉最高检,我并不是真的方鉴云?”
  楚江澈脸上一动。
  “要么,他不关心新入职的人,压根没看你的简历,”他语速放缓,“要么……他没认出你来。”
  瞿清许眼底一瞬间涌起深深的绝望和无力。
  “阿序他……”
  他似乎想说不会的,可事实如一颗子弹击中他的眉心,青年慢慢瘫坐回椅子上,把按在胸口的那张纸拿起来,看着上面闻序的脸。
  六年过去,闻序似乎没变,又似乎变化大极了。他一眼就可以将眼前人和记忆力那张青涩的少年面孔对应起来,可照片上的人,历经岁月打磨,锐气不减当年,却更加成熟,目光格外深沉。
  他与照片里二十四岁的闻序对视,却一瞬间看到了多年以前,大屏幕上投影出的那个十五岁少年刺猬一样板起来的脸。
  他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却没了动静。
  楚江澈看着他,良久无语,却满目同情与怜悯。
  “是了……”瞿清许的指尖抚过纸上闻序的面庞,目光从未有过的温柔眷恋,“六年过去,我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认不出来更好。其实,我们也只不过是三年学长学弟的交情,他就算忘了我也是正常……”
  他忽然闭上眼睛,咬着嘴唇说不下去了。
  楚江澈叹了口气:“他能从五·三一那天活下来,就一定会有和你重逢的一天。只不过我们的计划充满了不确定性,他如果认出你来,对你不利,对他更是危机四伏。到最高检之后,该怎么办,你明白吗?”
  瞿清许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原本还饱含泪水的眼眶里,此刻干涩到一丝湿意都不见,唯独苍白眼皮残留着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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