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青年扬起音调哦了一声,低声笑了。
  “你猜?”他确认似的重复道。
  陈泳顿时脸色煞白。
  “总巡,我是说……”他慌乱中低下头,“属下失职,属下无能!是属下自作主张,请总巡处罚!”
  玻璃窗上倒映出青年深邃的双眼,对方盯着里面同样映出的卑躬屈膝的中年人,微微一哂。
  “事急从权,倒也不全怪你。往后别再犯就是了。”
  青年幽幽说。
  陈泳这才如蒙大赦,抬起头来,满脸写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青年双手插兜,饶有兴致般观赏着窗外绝佳的景致,忽地悠然叹出口气来,很遗憾似的。
  “实在不行,也只能弃车保帅。谭峥毕竟是楚家过去的叛徒,墙头草终究不堪大用,不能因为他牵扯到你。”
  青年说。陈泳立时感激不已:
  “总巡,有您这话,属下就知道这些年跟着您真的——”
  青年慢慢转过身来,那张英俊的、面带戏谑的脸也随之慢慢曝露在灯下,英俊得宛如高高在上、司掌生死的天神贵胄。
  “没有利用价值,只会添乱的存在,下场就是被弃如敝履。”青年似笑非笑,刻意咬重了某个字眼,“陈主任,你明白吧。”
  陈泳脸上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一点血色,再度消失殆尽。
  “属下,明白……”
  男人两股战战,咬紧牙关道。
  青年慢慢踱步回办公桌后,抬起一只手向外挥了挥,示意他可以走了。陈泳恍惚地应了一声,行过礼就要转身退出办公室,青年忽然又叫住他:
  “等一下,还有件事。”
  陈泳下意识“嗯?”了一声,回头和青年对视了一会儿,这才逐渐领会到什么,试探着笑道:
  “总巡,那个人还是没有消息……”
  青年没说话。陈泳心里愈发没底,硬着头皮也得往下汇报:“总巡,三年了,您要找的那个omega会不会已经……唉,当初的情况您也知道,他就是没饿死,多半也熬不过首都冬天的几场雪……”
  青年原本若隐若现的笑意收敛了。面无表情时,那张脸上的凌厉与煞气便森森然倾泻而出,蓦地令陈泳一个激灵,识相地噤若寒蝉。
  “——算了,先处理手头的事吧。”
  青年淡然说。陈泳不敢多说一个字,敬了礼,匆匆退出门外。
  偌大的房间内空旷得令人心悸。青年施施然绕到桌侧,拉开抽屉,从里面熟练地摸出什么东西,拿到面前,修长的指节一错。
  只见一条流水般细腻的项链从曲起的指间滑落,坠到最低处,弹起又落下,如挣不开的枷锁。青年眯起眼睛,看向项链最底下拴着的硬物。
  是一颗泛旧的、银色的子弹空壳。
  男人看着手里的项链,嘴角慢慢上扬,无声地笑了。
  “他们都说你死了。”青年盯着那颗子弹,喃喃自语,“——如果真有再见面这一天,卿卿,你说你的脸上,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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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点,方宅的大门才从外拉开,街边的路灯将两个疲惫的黑影拉长,落进冷冷清清的玄关内。
  闻序搭了把手,扶着瞿清许进屋,关上门。
  瞿清许撇过脸没看他,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扶着腰低头换鞋。青年的手隔着大衣卡住腰身,厚厚的羊绒料子下仍掩盖不住那一截削了骨头般的身段。
  闻序换完鞋,盯着那沉默不语的身影,喉结滚动。
  “你生气了?”
  他问。瞿清许动作一顿,若无其事:
  “没有。”
  说完他扶着腰快步往前走去,留给闻序一个倔强的背影。闻序追上去,跟着他进了主卧:
  “就因为我没明确答应那个楚江澈的事,你就要和我翻脸,对吗?”
  他还记得离开901病房时,楚江澈看他的眼神。他以为对方会对自己失望或厌恶,可年轻的军人只是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光打量着他,而后不带温度地一笑,比了个请的手势:
  “没关系,闻检察。不论如何,感谢你愿意听我讲完这个故事。”
  反倒是与此事无关的方鉴云,在看到闻序最终也无所表示后,情绪有些绷不住,回方宅的路上歪靠在副驾驶位里一言不发,别过脑袋看着侧窗外,愣是不肯转向闻序这边一点。
  瞿清许刚脱了大衣,闻言斜了闻序一眼,回以一个不冷不热的笑。
  “我要换衣服了,闻序。”瞿清许说,“请你出去等着。”
  闻序下意识后退两步到了主卧门外,瞿清许倒也不客气,上前砰的把门板在他面前关上,震起淡淡一层尘埃,可把闻序吓得不轻。他压着火,伸手拍拍门板:
  “方大少爷,我招你惹你了!楚江澈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
  瞿清许不理睬,咬着牙在床上坐好,一颗颗解开衬衫扣子。门外又传来闻序的声音:
  “好,就算你有不满,可我也有我的考量,搭档间有事难道不该好好沟通吗?你这个人,总该讲点道理——”
  瞿清许刚褪下衣服,将睡袍抖开。听了这话他眉心一蹙,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我不讲道理?”
  门外的人不吱声了。
  瞿清许把裤子也吃力地褪下,穿上睡袍,疼得缓了口气,方才稳住气息,隔着一扇门板沉声道:
  “闻序,你不是那种不明是非,见死不救的人。我不明白今天在医院你为什么要犹豫,这根本不是你的处事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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