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难怪能在御河岸边将她截住,又神不知鬼不觉,以寻常马车悄悄送出宫来。
现在想来,当时隐匿在草丛中,将她与江寒衣拉上岸的那些人,原是来帮手的宫人,他们却还只道是萧玉书的爪牙,实在是天大的误会。
姜长宁从昨夜起,面对何等的大风大浪,生死一线之间,也不曾皱过眉头。却在此刻,无助地闭了闭眼。
她当然不认得对方。
她不过是一个借了壳子的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不过数月,连对溪明都无暇上心,对这房侧室的家人,更是从来不曾见过。
可是于对方而言,连儿子都嫁给了她,今日又为她忙前忙后,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助她脱困,她却连人都没能认出来,这实在是……
一来确实惭愧,二来,也很怕身份惹人疑心。
好在,对方很是体贴,只摆出十足恭敬模样:“殿下若是称谢,便是要折煞臣了。臣不过一介小吏,能托职责之便,助殿下一臂之力,是臣的福分。”
她道:“再者,臣还不曾谢殿下庇护犬子的恩情。”
姜长宁微微沉默了片刻:“举手之劳罢了。”
“殿下仁心,臣岂能不感念在心,”对方又施一礼,“外面乱得厉害,臣不便久留,须得先去察看一番。殿下与犬子稍叙,此处倒还安全,不须心急。”
说罢,便返身出去。
只余姜长宁与溪明,在这一间陌生的百姓平房里,静默相对。只觉从昨夜至今,短短半日的工夫,已经改换了天地。
半晌,还是姜长宁先开口:“怎么瞧出来的?”
眼前的人才轻轻一声笑出来:“原来在殿下心中,侍身是这样傻吗。”
他不看她,隔着陈旧的花窗,望屋子外面的天光,轻轻叹了一声。
“侍身不瞒殿下,从前因着吃江公子的醋,生了妒心,做过不该做的错事,是被魔障迷了眼了。直到昨夜里,被殿下逐出府去的时候,也确是万般伤心。只是回家后,经母亲与爹爹细问,静下心来,早前想不通的关窍,却也想通了。”
他道:“殿下非但未曾怨怼于我,反倒还善心护我周全。如此好意,侍身全家如何能不感激,舍命相报。”
姜长宁静静打量着他。
果然,被妒火蒙心不过是暂时的,冰雪聪慧才是一贯的他。
她对他的所作所为,不能说是不生气。但在这个世界,极重男子名节,他若被身为亲王的妻家休弃,送还母家,不但颜面扫地,且往后处处须让人戳脊梁骨,更断无再嫁之理。
她并不至于如此狠心,做出断人活路的事。
之所以决然将他赶走,主要还是为了用计。
越冬身为细作,潜藏在她身边多时,她向来宽容,只作未知。但对方老谋深算,只恐不能轻信她,她这才故意将细作之名,强安在溪明头上,不顾他震惊哭求,拼命辩白,强行将他逐出府去。
只有如此,才能令越冬与她背后的人,彻底安心,沾沾自喜,在今夜轻敌。
但在此外,她的确还存了一分善心。
后宅男子善妒,虽有错,其罪不至死。溪明跟着她这个冒名顶替的齐王,的确从无半分恩宠,若她今夜计谋不成,颓唐落败,他作为玉牒上有名的侧室,免不了要被清算一道死罪,更甚还要连累家门。
于她看来,终究不忍。
不妨便借着计谋,将他休弃,在给他泼一盆脏水的同时,也予他一条生路。在她看来,也算勉强公平。
谁曾料到,他与他的母亲知恩图报,竟还能意外予她援手,确是无心插柳。
眼前的男子端正下拜:“殿下大恩,侍身无以为报。”
她难免唏嘘,轻声道:“起来吧。如今本王落难,是殿下还是罪人,尚且两说,你便不必跪我了。”
对面的人依言起了身,瞧她片刻,却忽地笑了,轻轻摇头:“侍身从前不服气,到今日,却当真佩服殿下了。”
“为什么?”
溪明的目光便投向里间床上,望着昏迷的江寒衣,像是怅然,却又释怀。
“若非为了江公子,殿下此刻或许已经胜了。侍身从不曾想过,世间竟有女子,能为一人做到这般地步。”
第52章 燕居
姜长宁扭头,顺着他的目光,也往里间看去。
有人躺在床上,虽然勉强擦过,仍旧一头一身的透湿,即便在昏迷之中,也不能放下心来,眉头蹙出浅浅的纹路,双手仍紧紧握着。就好像随时预备挺身而出,去和人拼命一般。
她眼神闪了一闪,轻声道:“该佩服的不是本王。”
“殿下何意?”
“是他太好罢了。”
她何曾为他做过什么。分明是他向来不要命一样,挡在她的身前,不问得失,也不讨名分,就像影卫这个名号一样,真正将自己活成了她的影子,陪她去做她想做的一切事。
假使运气稍差一点,他已经死过很多次了。
他仿佛从未问过,她行事背后的缘由。她想要皇位,他便坚定地陪着她去夺,她想救姜煜,他也无怨无悔地替她去救。其后的逻辑是否能为常人所理解,他好像从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