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像是无奈的模样,口气却放得极软,抬手用指腹在他眼尾底下,轻轻地摩挲了几下。泪痕与溅上去的河水很好分辨,在冰凉的脸颊上,暖热得很突兀。
  “好了,不哭,”她轻声哄,“这不是没事吗。”
  “哪里没事了。”
  “我方才不是已经……”
  “你在乱来。”
  这一回,连主上也没叫。
  少年像是很不能赞同她的所作所为,摆出个轻轻瞪她的模样,只是眼里通红,泪珠子还挂在睫毛尖上,一眼瞪过来,看不出凶相,只显委屈,又乖得不行,戳得人心里一软。
  大约自己也觉得不像个样子,飞快地偏开脸,低下头,不肯理她了。只是忍不住稍稍吸了吸鼻子,一点点闷闷的哭腔,听着格外地清晰。
  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被水浸透的长发湿淋淋,贴在她颈间,并不舒服。
  姜长宁却无声微笑了笑,只将人抱得更紧,下巴在他鬓边很轻地蹭了一蹭。
  分明是在唾手可得的皇位面前,选了他,怎么这人倒还不领情了。不行,脱险之后,非得咬一口才行。
  她皱了皱鼻子,心里恶狠狠这样想。同时也不敢太大意了,抬起头张望四周。
  河水的流速很快。这一会儿耽搁的工夫,已经将他们冲出了很远。
  皇宫建得也有年头了,世人皆爱躲懒,以未央宫为首的,主位所居的各座宫殿门前,河道还尚且算是规整、有章法,而此刻到了偏僻的所在,便显出不够森严来了。
  当初挖得便不讲究,此后多年大约也疏于清理,竟现出一副野河水的架势来,急流漩涡,不一而足,即便她水性不差,到底是坚持得久了,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渐渐地终究是有些体力不支。
  一个不防备,让漩涡卷了一下,险些仰面滑进水里。
  她连忙尽力将江寒衣托高,自己拼命稳住身体挣脱,饶是如此,两人也不免各呛了几口水,都咳得撕心裂肺。
  “没事吧?”她将人抱在怀里,替他拍背,“怪我不好。”
  这人脸色苍白,却咳得颊上一片绯红,断断续续地气喘:“对,对不起……主上。”
  “为什么?”
  “要是我会水,主上就……咳咳……就不会这样辛苦了。”
  姜长宁垂眸,看着他咳得紧蹙的眉,也哭笑不得。
  谁能想得到,这人自幼作为影卫受训,什么九死一生的严苛训练都不在话下,却唯独不识水性。她抱着他入水之前,还真就忘了问问他。
  不过问了也是一样。彼时想要跳出困局,唯有此计。
  她有心想打趣他,谁知道你还是只小旱鸭子。但瞧着他自责模样,又唯恐他真听进去了。于是只能将人拉过来,一边轻轻替他拍背顺气,一边像猫一样撸。
  “不怨你,不怨你,”她笑眯眯的,顺着他脊背挠,“该怨本王,没有知会影卫所,应当开一个游泳班,考核不通过的,不许放出来上岗。”
  似乎还觉得真是个好主意,挑眉点头:“对,就该这样,把你留在家里,省得到处乱跑。”
  “主上你……”
  “我怎么了?”
  她抱着这因溺水而格外虚弱的人,又揉揉他头发。
  “你要真想学,等回去以后,我们在王府的院子里挖个池子,我教你游泳,包教包会。你觉得要多深为好,两米的够不够用?”
  “哎,既然是自己挖,索性造个好看的。你说,本王要是想要个海棠花形的,工匠能不能造出来?”
  “不过四周怎么围挡,还得细心考量一下。我们家寒衣,可不能让人看去了。”
  满嘴的跑火车。
  江寒衣仿佛让她说得好笑,有心想回她几句。无奈他是真的不熟水性,在水里淹了这样久,早就没了力气。
  最终只无精打采地伏在她身上,轻轻答应:“好,都听主上的。”
  好像谁都没有刻意去揭穿,其实开弓没有回头箭,今日之后,不论事成事败,他们都绝对不可能回到齐王府里,关起门来再享受那一方小小天地了。
  那种懒洋洋的午后,她一边倚在他身边说闲话逗他,一边端了各式各样这个世界没见过的时新吃食,笑眯眯让他尝一口的日子,终成梦幻泡影。
  姜长宁抱着他,心里却也难免焦急。
  宫中目前形势复杂,萧玉书虽一时落了下风,此刻生死不明,但这老狐狸既敢动手,在宫中布下的眼线定然是多的。
  此刻她与江寒衣落了单,若要上岸,让人捕了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性命,简直轻而易举。她实在有些不敢。
  这条御河原本就是由天然河道引来,通向宫外。
  先前薛晏月意图将她引至偏僻处诱杀,再推入河中,是如何替她安排的?
  “夜路难走,殿下又担忧陛下心切,一不小心失足坠入河中,竟是搭救不及,直到明日才在宫外的河道里被捞起来。”
  的确不失为妙计。
  她就是在那时动的心思。
  宫外无人识得她,清晨天色又暗,行人早市皆未热闹起来,他们若能顺水漂到外面,趁此时上岸躲藏起来,便可算今日逃过一劫了,大可以视皇城中情形变化,再作长远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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