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萧玉书闻言,当即大笑出声。
  “晋阳侯在战场上多年,老身只当你性情严毅,没想到,竟也学会说玩笑话了。”
  她目光炯炯,半分不让。
  “分明是领兵叛乱,却自称忠良。老身忠心护驾,倒被诬为反贼。天底下竟还有这样荒唐的道理。可叹陛下眼前病重,若是传到她的耳中,不知她该如何作想。”
  夜风拂过士兵的衣角,和马的鬃毛。
  一时没有人说话,各人都心知肚明。
  的确谁也不清白。
  姜煜作为名义上的帝王,已经不能够再掌控这个王朝,无论是出于权力私欲也好,出于任务所需也罢,这里对峙的双方,都想把皇位的实权揽到自己手中,而将对方除之后快。
  此刻,护驾就是最名正言顺的一个幌子。
  谁能将姜煜控制在手里,谁就握住了皇位正统,谁就在明面上站住了脚跟。
  而至于不远的哪一天,姜煜这位人人皆知大限已近的陛下,以何种方式,在何时驾崩,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事了。
  她与萧玉书的区别只在于,她并没有那样急于动手,而萧玉书急不可耐,步步紧逼,每一天都想要取她的性命,逼得她今日不得不反击。
  但其实本质上,她们要做的事都是一样的。
  姜长宁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句,反贼竟是我自己。
  面上只低低叹了一口气:“萧太师果真要如此吗?”
  “齐王有何高见?”
  “你手头不过大半副羽林卫,并京城守卫的两营,我这里却有崔将军率领倒戈的义士,更有晋阳侯麾下骑兵精锐。你的胜算实在不大。”
  “齐王所言,仿佛有些道理。”
  对面的人点了点头,神色竟不显得严峻,甚至有几分轻松散漫。
  姜长宁稍怔了一下。
  就见她脸上,逐渐浮起揶揄的笑:“若论兵力,眼下老身的确落了下风。不过古来交战,都讲究天时地利。齐王仿佛不记得,此刻我的身后,便是未央宫。”
  她轻轻一扬眉,目光嘲讽。
  “若是你攻入未央宫,才发现陛下已经死于非命,身上满是箭矢,你猜这世上有没有不透风的墙?陛下尚有幼女能够继承大统,满朝文武,能不能信服你?”
  “即便你与晋阳侯勾结一气,手握重兵,难道还能杀光大周的宗室朝臣,杀尽天下悠悠众口吗?”
  姜长宁的呼吸也不由微微滞了滞。
  得国不正,皇位不稳。
  若非别无退路,她不想走这一步棋,平添任务失败的可能。
  身旁的季听儒亦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这老狐狸心机深沉,果真令人作呕。”
  却在此时,从夜风里,忽地遥遥传来一个清亮声音,熟悉得很:“萧太师的担忧,恐怕不会成真了,大可以安心。”
  众人皆一愣。姜长宁在听见那声音的瞬间,额角便突突跳起来,连忙循声抬头。
  只见未央宫的殿顶上,夜色里,赫然是当今圣上姜煜,虽面目憔悴,身上的明黄衣袍在众多火把的照亮下,仍分外醒目。
  即便是在严峻的对峙之中,众人仍不免一时忘情,发出齐齐惊呼。显然一辈子都不曾想过,堂堂帝王,会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而她身边,另有一道清瘦身影。虽不知何时,已经偷偷改换了宫中侍人的衣衫,但身形与容貌,都是姜长宁不能更熟悉的。
  她一时焦急,纵着身下的马都上前几步,脱口而出:“寒衣!”
  第47章 暗器
  江寒衣就站在未央宫的大殿顶上。
  在夜色里,他身姿挺拔俊逸,脸上毫无惧色,衣角被夜风吹得微微扬起,像一只在瓦顶上落脚的鸟,展翅欲飞。
  而他手中扶着的,赫然是萧玉书口中“病情危重”的姜煜。
  只见姜煜颤颤巍巍,毫无人君的威仪,望着脚下的地面,吓得面如土色,但意识倒勉强是清醒的,只一叠声地惊叫:“放朕下去!快放朕下去!”
  于是底下仰望的众人,在震惊之余,却也回过了神来。
  陛下病危是假,萧玉书蓄意将其软禁,编造谎话,将诸王骗进宫来威胁,软硬兼施,想要一个名正言顺摄政的名头才是真。
  一道道目光,皆投向她身上。
  连同她所率领的羽林卫中,有一些起先不明就里,还当自己是在忠君救主,此刻也逐渐回过味来,望着她的神色里颇为复杂。一时间交头接耳者众多,俨然有骚动之势。
  萧玉书暗自咬紧了牙关,脸色阴沉至极。
  在众目睽睽之下,江寒衣挟着那已然吓破了胆的姜煜,从大殿顶上纵身一跃,翩然而下。
  不偏不倚,正落在姜长宁的马前。
  季听儒只使一个眼色,立刻有麾下将士围拢上来,牢牢将他们挡在身后,万分戒备,以防对面暗算伤人。
  姜长宁翻身下马,一把伸手将人扯过来,咬牙切齿:“你在这里干什么?”
  那人不答话,抿了抿嘴角。像是自知违逆了她的意思,有些心虚似的,躲着她目光。
  只是凭空跃下时,鬓角有两缕碎发,被风吹乱了,斜斜飘落在颊边,衬得那张脸安静又乖巧,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竟敢做这样天大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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