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按理说,他一个好人家出身的公子,家中亦是有头有脸的,不必如此想不开,”烟罗拨弄了一下手上戒指,“不过,他的母亲官职不高,或是萧太师当真许了什么好前程,能使他铤而走险,也未可知。”
  他笑得带着几分戏谑:“万一比跟着你,做一个侧室有奔头,也是可能的,对吧?”
  姜长宁哭笑不得,只觉这人句句半真半假,不论何时都是一副玩笑模样,很没有正形。
  她只道:“你的消息倒很灵通。”
  “我开的是花楼,每日三教九流,形形色色的人,都要打眼前过,只要我想听,哪有什么打听不到的。”
  他替自己又斟了一杯茶,但没有替她添。
  “听闻过几日,陛下就要去春狩了?”
  “不错。”
  “那殿下先出去吧。”
  “什么?”她甚至一时没回过神来。
  就见那人笑得有些莫测,摆出了一副赶人的模样,却将江寒衣往身侧一拉。
  “殿下先随小倌们,去旁的地方坐坐吧。我与这位小公子投缘,有几句男儿家的小话,想同他说,你总不会也要听吧?”
  姜长宁一头雾水。
  但左右她知道,这人既是个厉害角色,且无害她之心,将江寒衣留下与他独处,并不危险,无谓刨根问底。于是只得依言,被小倌请往别处雅间。
  唯余江寒衣,被独自留下,一时之间不知所为何事。
  房中点的熏香气味很甜,并有红烛摇曳,方才说正事时,倒不觉得如何,此刻乍然一静下来,在烛火轻微的哔剥声里,他只觉得整个人都不自在,脸上微微生热。
  烟罗在他身前踱步,似乎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
  他任人看了许久,终究是忍不住,轻声道:“主事,不知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她福气不浅。”
  “什么?”
  他全然没听明白这一句话音,只怔怔望着对方。
  只见烟罗微微笑了一笑,与片刻前那股永远懒洋洋,永远漫不经心,且透着媚意的模样不同,总觉得这一会儿的气息,陡然间变得很不一样。
  但又让人说不上来。
  就听他问:“你可想好了,要跟着她?”
  江寒衣并不知道如何有这一问,本能地答:“我的职责便是护卫主上,自然是要随侍在主上身边。”
  面前的人以袖半掩了面,笑得眼尾都泛起淡淡的涟漪:“再没见过更老实的孩子了。”
  “我……”
  “我是问,你想不想做她的男人。”
  江寒衣从未听过如此露骨的问话,猛然一怔,脸上不由自主地通红,只觉得整个人都被烧热。回想起片刻前,自己不假思索答的“自然”,心口忽地跳得极快。
  说不清是出于懊恼,或是别的什么,忍不住闭眼咬了咬唇角。
  “主事,我,我没有……”他立刻便想改口。
  然而忽然想起,姜长宁对他说的,从今往后,在外人面前,都要学会装作她的心上人,要不然,走漏了马脚,便会替她惹祸上身。
  一时之间,竟拿不准在这位神神秘秘的花楼主事面前,究竟该一装到底,还是该说实话,便僵立在了原地,只从脸上一直红到耳根,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气,也解不去面上灼热。
  烟罗看着他这副模样,似乎便更觉好笑,自己摇头连连,乐不可支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他窘迫得几乎快待不住了,才忽然倾身靠近他,身上胭脂香气,无声扑面而来。眼里的笑意,和满头的雪发,在红烛映照下,几乎晃了他的眼。
  “这般老实,可真让人担心得紧。小心看上的女子,让人抢跑了,有你后悔的时候。”
  “要不要我教你,怎么讨她欢心?”
  第24章 花酒
  花楼里的灯火点得暗,映着一道道长廊,曲曲折折,令人辨不清方向。目之所及,皆是衣香鬓影,笑语盈盈。
  真叫做一个逃不出的温柔乡。
  江寒衣独自走在廊上,只觉得不但脸上烫,连身上也止不住地热起来,胸腔里像是蕴着一团火,一呼一吸之间,灼得连心跳都纷乱。
  他方才,是怎么同烟罗说的来着?
  他仿佛是手足无措,木讷到了极点,竟然答:“我,我没有想讨好主上。”
  “哦?”
  “我只想跟随在主上身边,忠心于她,护她周全,就……可以了。”
  越往后说,声音越低,像是连自己都没有什么底气。
  那貌美动人的主事,一言不发,将他打量了片刻,才扑哧一下轻轻笑出声来,仿佛听见了什么顶有意思的笑话。
  笑罢了,忽而轻叹了一口气:“心思藏得太深,将来可是要后悔的。”
  他有些想辩,想说他对姜长宁,并不敢有别的心思。他生来就是一个下人,自幼时进了影卫所的那一天起,便只该守好一个影卫的本分。
  但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来。就好像……
  一旦说出了口,便尘埃落定,再不能更改了一样。
  对面的人望着他神色,也不知有没有猜透他心里所想,只道:“到那一日,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于是他的话,彻底地咽回了肚子里,只低头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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