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她板着脸,盯他一眼:“这么不珍惜自己的命吗?若是不喜欢,可以交给本王帮你保管。”
  这人怯生生地看了看她,抿抿唇角,不敢说话了。
  转眼之间,方才身手矫健、目光锐利的模样不见了,又变回那个顺从的,乖巧的,好像总有些怕她的小影卫。
  姜长宁稍松了一口气,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却忽地有些说不上来的懊丧。
  他豁出性命救她,她有什么脸面同他生气。不如说,是对自己有气,或是说后怕,都更合适些。
  也只有他老实,不知道想那样多,只一味听她教训,大约心里还真以为自己错了。
  但这些话,不能对他说。
  她只取过干净澡巾,把这人头上身上囫囵擦干,熟门熟路将人抱起来,丢到里间卧房的床上,又递了替换衣裳给他,不忘替他放下床帐——
  横竖也知道,他绝不可能让她盯着换衣服。
  一切安排停当,才返回外间,霍然将门拉开,面对被大雨浇透的沉沉夜色,扬声断喝。
  “来人,有刺客!”
  喜宴刚刚收尾,送走了宾客,方才安静下来的晋阳侯府,便被激起了千层浪。
  下人们惊慌奔走,掌灯的掌灯,巡逻的巡逻,自不必说。那季明礼毕竟年纪还轻,匆忙赶来,一瞧见摆在面前的三支箭,顿时吓得面色煞白,忙不迭地告罪,几乎要向她叩头。
  还是姜长宁温声安慰了几句,道是自己知道不关她事,又嘱她行事不要慌张,莫要惊动了已经歇下的老太爷。
  她这才找回了几分主心骨,连连谢恩,急匆匆亲自领着家丁,到府中上下搜捕去了。
  待她走了,一旁的越冬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再度遇刺,奴婢竟不在身边伺候。奴婢失职,请殿下责罚。”
  姜长宁淡淡看她一眼。
  自从先前送走迎亲的队伍,她在前院与人寒暄说话起,她这侍女就一直不在身边。这一整晚,仿佛都没瞧见她。
  “你去哪儿了?”她问。
  越冬忙磕了个头:“回殿下的话,奴婢先前领了明公子的吩咐,去向底下的人交待些事,转身回来,便不见殿下了,旁人道您是与季家小姐在一处说话,奴婢便只安心等着。谁曾想,忽地听闻,您抱着江公子到这一处来了,这才紧赶慢赶跟着过来。”
  她委婉向里间瞥了一眼,脸上有些发臊。
  “奴婢不便近前,就一直在旁边廊下候着。怎能料到……”
  她面露懊悔之色,又像后怕,复又磕头:“都是奴婢不谨慎的缘故,万幸殿下吉人天相,平安无事。求殿下降罪。”
  姜长宁垂了垂眼:“起来吧。”
  “殿下……”
  “罚你有什么用,能将那刺客抓来吗?”她面色平淡,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你既然一直在院中,可有听见过什么动静?”
  越冬怔了怔,从地上爬起来,拧紧眉心认真回想了片刻,最终却还是摇摇头,脸上现出惭愧。
  “奴婢无能,并不曾听见。”
  姜长宁徐徐吐了一口气。
  今夜大雨,至此刻方才渐息,前院又在摆酒,丝竹声,唱曲声,宾客谈笑声,下人奔走忙碌声,交织成一片。的确是下手的好时机。
  若不是江寒衣常年受训,耳力极好,她应当已经死了。
  “无妨,”她道,“你下去吧。”
  越冬讷讷,敛衽行了一礼。
  刚要躬身退下,却听她忽地又问:“溪明呢?”
  越冬稍愣了一下:“明公子是男眷,客房安排在后院了,道是难得来一趟,也方便陪晋阳侯正夫和老太爷说说话。先前怕是已经歇下了,这会儿得了消息,大约正赶过来,只是得要费些时候。”
  “这样啊。你遣个人去知会他,本王无事,让他不必过来了。”
  “是。”
  越冬退下去了,屋内重归清静。
  只外头院子里,添了许多灯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又有数十名家丁,里三层外三层,将小小一间客房围起来,不敢有半分怠慢。
  便是皇宫里,圣上平日就寝,也未见得有这样大的排场。
  姜长宁稍显好笑地摇了摇头,踱进卧房里:“衣服换好了吗?”
  床边垂着的帐子动了动,从缝隙里小心翼翼,露出一个脑袋来。长发还湿淋淋的,披在肩上,相比平日里马尾干练的模样,倒显得格外温柔些。
  恍惚之间,相比影卫,倒更像寻常人家的小公子,清秀,又羞怯。
  “人走了。”她道。
  走近前几步,却又皱了一下眉头:“怎么连擦干都不知道的?”
  发梢还在滴水,刚换上的干爽衣服,转眼间就又被洇湿了许多。
  江寒衣大约是怕让她说,赶紧分辨:“没事的,一直都是这样。”
  “一直?”
  “是,晾干头发太费时间了,”他说着,还以手将长发拢起,在脑后比了个样子,“若是嫌它碍事,直接束起来就是了,横竖多等些时候,它自己总会干的。”
  “……你们影卫所,是这个习惯?”
  这人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轻轻点了点头。
  半晌,自己小声道:“对不起,是属下太粗鄙了,主上别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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