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反倒将季明礼弄了个不明白。
  “什么?”
  “没什么。本王说,外面流传的话,不能完全算错。”
  她收回目光来,垂眼看着桌角雕的花。
  “若是有机会的话,便将他收在身边,也未尝不可。”
  面前的人似是不曾料到,本是说笑,她竟有些当真,愣了一愣,才笑着附和:“是我不对,方才还未恭喜殿下,觅得佳人。”
  佳人吗?
  姜长宁扬了扬眉梢。总觉得这两个字,于寻常男子自然是好话,但与那人的气质和性情,倒忽觉有些不相配了。
  像是石缝里也能活的,挺拔的修竹,却被与蒲草作比一样,说不出的不对劲。
  但她也没有多言,只放下茶盏起身:“本王该回去了。”
  “殿下不用饭吗?”
  “本王……府中还有些事。”
  她知道此举于礼数上不周全。
  但方才来时,她是怎么对江寒衣说的来着?
  “我尽量早些告辞,不会太久。”
  她并没有忘。
  季明礼有些错愕,并不知她所想,还欲挽留她。恰在此时,那一场大雨,正正好浇下来。
  雨水来得急,溅在檐下阶前,其声嘈杂,窗外顷刻间被雨幕模糊,唯有廊上挂的花灯,映出一团团暖黄光影。
  短暂的无措后,季明礼便笑了。
  “看来是天意要留殿下,”她道,“瞧这般雨势,怕是一时半刻停不下来,殿下也无谓路上折腾。不妨吃完了酒,在我家歇下,待明日再回王府,可好?哎,殿下!”
  姜长宁在她的惊呼声中,一把拉开了门。
  夜风携雨,扑面而来。
  她不顾身上的衣衫被迎面打湿了,只左右四顾:“越冬?”
  越冬不在。她这贴身婢女也不知去做什么,已经多时不见了。
  江寒衣此刻在哪里?
  她眉头一皱,迈步就要往外去,还是季明礼眼看拦不住,忙着指挥自己的侍女,递上一把油纸伞:“殿下,用这个。”
  她谢了一声,接过来,顷刻间便走进雨幕里。
  春日里的雨还凉,没走几步,就打湿了她的鞋袜。寒气向上升,闹得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她向灯火通明的花厅里望了一眼,心里计较,若是江寒衣能设法混进前院,定会来寻她,不会与旁人一处耽搁时间,他必是还在外面。
  这样想着,转身便向外走,心道虽漫无目的,总归到一处打听一处,也就是了。
  他腿伤未愈,今日折腾得够久的了,尤其在这样大雨的天气里,大约是要疼的。侯府的人不识得他,与其让季明礼派人去找,不如她自己找来得快。
  谁料刚走出前院,一眼便瞧见一个人。
  很清瘦、单薄的一个身影,跪在道旁的大树下,像是有意不挡了别人的路一样,浑身湿透,然而背脊笔挺,一动不动。在雨夜里,只剩黑漆漆一个影子,若不留心,简直与园中塑像也没什么分别。
  然而却偏偏一下就撞进了她的眼里。
  她愣了愣,只觉心口忽地空了一下,下一刻,已经飞跑至那人身前,一把将他扯进怀里。
  油纸伞罩在头顶上,也挡不住他浑身冰凉,雨水无声,从他身上渗进她的衣衫里。
  她一瞬间几乎是在生他的气,脱口而出:“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寒衣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
  他闭着眼,也不知是跪得久了,支撑不住,还是脸上的雨水太多,使他睁不开眼。他就那样静静地,靠在她的怀里,仰起的脸上苍白,嘴唇都发青。
  片刻后,才用极轻的声音道:“对不起,主上……是我太没用了。”
  第17章 抱走
  姜长宁垂眼看着他。
  这人浑身透湿,连长发都湿成一绺一绺。她想摸摸他的头,只摸到了满手冰凉。
  喉头忽地堵得极难受。
  她咬了咬牙关,才能开口,声音低哑:“不是你的错,你……”
  她犹豫了一瞬,指尖终究是捧住了那张脸,轻轻将贴在他颊边的湿发拂开,指腹在他眼下摩挲了一下,将他苍白肌肤上的雨水擦去。
  “你很好。”
  怀里的人呼吸蓦地颤了颤。
  他像是极力想忍耐,然而一开口,声音都发抖,越是想强作平静,反倒越仓皇无措:“不是的,主上,您不要这样说……我……”
  一下哽住,再说不下去。
  只余眼帘紧闭着,拼命地抖动。尾音里的哭腔分明,哪怕在大雨里,也听得一清二楚。
  姜长宁的眼底越发的暗,声音却温和:“别哭。”
  “我没有。”他脱口而出。
  什么主仆尊卑,在这一刻,终于都忘尽了。
  他竟低下头去,将前额抵在她肩上,好像寻常小儿郎一样,将脸埋进她怀里,向她身上钻。
  自她见他第一日起,他何曾有过这般情状。
  “怎么了?”她不让他躲,俯下身去拉他,“我看看。”
  他只一味避开。
  她一手打着油纸伞,多有不便,横竖这人身上是湿透了的,并无分别,索性将伞丢开,腾出双手来将他揽住。他终于是被她轻轻扳着,抬起头来。
  通红的一双眼睛。
  雨水顺着前额、眉骨,一直流进他的眼中,眼眶已经红透了不必说,双眸也布满血丝,映着湿漉漉的睫毛,一眼望过来,只教人心里一跳。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